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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七月,宝华山深处迎来了一年中最酷热的时节。烈日如同巨大的熔炉,将万千林木炙烤得蔫头耷脑,连平日里喧嚣的山涧溪流,水声也显得沉闷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蒸腾出的浓郁气息,蝉鸣声嘶力竭,汇成一片令人烦躁的嗡鸣。

然而,在位于山谷心脏地带、依山势而建的“兴业堂”巨型议事厅内,却是一番比酷暑更为炽热百倍的景象。这座耗时数月、完全由粗大杉木和坚硬青石垒砌而成的宏伟大厅,占地足有半亩,高达三丈,巍然矗立。为了应对暑热,工匠们巧妙地在厚实的墙壁高处开凿了一排透气窗,并利用水车从山溪引水,通过竹管在厅内四周形成一道细密的水帘,凉水溅落的声音与蒸发的湿气,稍稍驱散了盛夏的闷热。

大厅内部空间开阔,足以容纳数百人。地面用三合土夯得平整坚实,两侧整齐地摆放着数十排由原木简单刨制而成的长条凳。此刻,凳上已坐满了人,几乎囊括了“兴业”集团所有核心骨干与中层头目,粗粗算去,不下百人。男人们身上散发出的汗味、烟草味,以及皮革、钢铁特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充满力量感的氛围。

大厅正前方,是一座尺许高的木石平台。平台后壁,悬挂着一幅巨大得令人屏息的牛皮地图——那是李云峰凭借记忆和数月来“察事营”搜集的信息,指导画师精心绘制的两广及云贵湘部分地区详图。山川河流、府县城镇、关隘道路,无不清晰标注。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地图上用醒目的朱砂和墨笔,清晰地标记出一个个据点、控制区域和秘密通道,如同蛛网般从宝华山向四周蔓延,直观地展示着这个新生势力的勃勃野心。

地图两侧,是两幅刚劲有力、墨迹酣畅的擘窠大字,左书“兴业安民”,右题“韬光养晦”,无声地宣示着此地的宗旨与策略。

李云峰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安然坐在平台正中的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他面色平静,目光深邃,仿佛窗外酷暑与堂内喧嚣皆与他无关,只有指尖在扶手上无意识的轻叩,透露着内心的思虑。石达开则坐在他左首,一身合体的藏青色劲装,外罩一件无袖的薄钢片软甲,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虎目开合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尽显总舵主的彪悍气度。

堂下,人群泾渭分明又隐隐交融。左手边主要以石家宗族子弟为核心:面容刚毅、肩宽背厚的石祥祯;沉稳干练、目光敏锐的石镇仑;英气勃勃、嘴角常含一丝笑意的石镇吉;以及儒雅中透着精明的石凤魁。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右手边那几位气息迥异的新晋豪杰:

罗大纲,约莫三十五六年纪,身材魁梧得像一座铁塔,久经江风烈日吹打的面庞黑红粗糙,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一双蒲扇般的大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此刻正抱在胸前,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堂内众人,带着一股水上枭雄特有的桀骜与审视。他原是西江流域叱咤风云的天地会水豪,如今被石达开极力邀揽,出任“兴业”水师副统领。

张钊,绰号“大头羊”,三十上下年纪,比罗大纲矮了半头,却更显敦实剽悍,脖颈粗壮,筋络虬结,一枚磨得油光发亮的野猪牙挂在胸前,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悍不畏死的浓烈煞气。作为陆上天地会著名首领,他率众来投,被任命为“虎贲营”副统领,与石祥祯共掌陆师。

萧朝贵,在几人中最是年轻,仅二十三岁,却毫无青涩之感。他身材精悍,筋骨强健如钢浇铁铸,沉默寡言地坐在角落,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能量。他出身桂平鹏隘山的烧炭工,因武艺超群、仗义疏财,在贫苦矿工和农民中极具号召力,此番主动来投,以其非凡潜质被破格提拔为“虎贲营”前军指挥使,独领一军。

会议尚未正式开始,堂内人声鼎沸,气氛热烈。石达开洪亮的笑声格外突出,他正热情地拉着罗大纲和张钊的胳膊,大步走到平台前,向李云峰引荐:

“先生!您看,这两位便是弟常向您提起的,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好汉!这位是罗大纲罗大哥,纵横西江,水上功夫天下少有!这位是张钊张兄弟,陆上厮杀,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他们听闻先生仁德之名,又见咱‘兴业’确是做大事、为百姓的所在,特率麾下精锐弟兄,前来共举大义!”

李云峰闻言,从容起身,拱手施礼,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目光清澈而富有洞察力:“罗首领,张首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达开常与我言二位豪侠仗义,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兴业’草创,正值用人之际,得二位鼎力相助,真乃雪中送炭,如水师得蛟龙,陆师添猛虎啊!”他又将目光转向稍显局促的萧朝贵,语气温和却充满力量,“朝贵兄弟年纪虽轻,却能聚众数千,深得民心,足见胆识过人,将来必是我‘兴业’之栋梁!”

这番话说得极有分寸,既表达了极大的尊重和欢迎,又暗含了对他们能力和忠诚的期许,让罗大纲、张钊这等老江湖也觉心中舒坦,萧朝贵更是倍感鼓舞,连忙抱拳还礼,口称“不敢”。

“铛——!”一声清越悠长的铜磬声骤然响起,压过了堂内的喧嚣。众人神色一肃,纷纷归座,目光齐刷刷投向平台。

石达开虎目环视全场,声若洪钟,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而下:“诸位弟兄!今日盛夏,我等齐聚这‘兴业堂’,非为避暑纳凉,实是要盘一盘咱的家底,量一量咱的筋骨,定一定未来的乾坤!看看咱这棵从宝华山石头缝里长出来的苗子,一年光景,到底成了多大的气候!凤魁!”

“在!”总参谋石凤魁应声而起,他今日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布袍,走到巨幅地图前,接过一名助手递上的细长竹竿。他虽然文人打扮,但眉宇间已添了几分运筹帷幄的英气。

“禀先生!总舵主!诸位同袍!”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而沉稳,却难掩一丝激动,“自去岁夏日,先生与总舵主于这宝华山振臂一呼,至今已整整一年!仰赖先生之神机妙算,总舵主之雄才大略,以及在座诸位头领与山下万千弟兄之浴血奋战、辛勤耕耘,我‘兴业’基业,已非昨日之吴下阿蒙!”

他手中的竹竿指向地图上那个最大的、代表宝华山的标记,然后有力地划向四周:

“截至本月,道光二十三年七月,我‘兴业’旗下,直接统领、有效管辖之民户、丁口,细算下来,已逾十五万之众!”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个沉甸甸的数字在偌大的厅堂里回荡,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可以看到,台下许多人,尤其是那些从最初就跟随的老弟兄,眼眶瞬间就红了,激动地攥紧了拳头。十五万!这不再是几百几千人的小打小闹,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有庞大人口基础的势力!

“此十五万人,绝非寻常流民之聚!”石凤魁提高了声调,竹竿依次点过地图上标注的垦荒区、工坊区、营房区,“他们是有田可耕、有工可作、有商可通、有武备以自保的新天地之民!孩童可入蒙学,病患可得医治,老弱有所养!据此,我‘兴业’已立于不败之地!”

他顿了顿,转向军事汇报,语气更加铿锵:

“据此人口,我武装力量亦初具规模!‘虎贲营’精锐野战军,经严格筛选与操练,现已有八千劲卒!各基地守备部队,合计两万!此外,农闲时接受操练、可随时征调之基于民兵,不下五万之数!”

接着,他移步到平台一侧特意设置的兵器陈列架前,架上寒光闪烁,陈列着“兴业”自产的各色武器。

“军械方面,更是从无到有,初具规模!”他拿起一支燧发枪,动作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枪机,“自产及通过各种渠道获取之燧发枪,总数已达两千支! 虎贲营主力已大部换装,余者配属关键哨卡。”

他又指向一排排悬挂的钢刀、长矛和弓弩:“冷兵器已实现自给自足! 匠作营日夜赶工,打造优质渗碳钢刀一万柄、长矛两万杆、制式强弓三千张,足以武装全军且绰绰有余!”

“防护之力亦初具雏形!”他拍了拍一副挂在木架上的、由铁片镶嵌在厚布底上的札甲,“量产镶铁棉甲三千副、锻造铁盔八千顶,虽不及西洋板甲,然远超清军棉甲,已优先配发虎贲营精锐及前线哨探。”

最后,他走到用红布覆盖的两个物体前,猛地掀开——是两门黝黑的火炮模型,一门虎蹲炮,一门劈山炮。“火器攻坚,已然起步! 经反复试验,已成功仿制虎蹲炮三十门、劈山炮十门,部分已部署于宝华山要隘及珍珠湾战船之上!”

“财政状况,堪称丰盈!”石凤魁回到账册前,“糖、盐、铁器、山货、海产贸易,加之内部统筹,去岁至今,岁入折银已超八十万两!库中存粮,可支全境人口四月之需!此乃我等持续发展之血脈!”

这一连串具体而微的数字,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这不是空泛的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力量积累。堂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赞叹和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下面,请各基地主事,详述情况!”石达开声如洪钟,下达指令。

石祥祯首先站起,他身形魁梧,声若闷雷:“宝华山总部,直辖人口五万!军工体系日夜运转,月产燧发枪已达一百五十支,钢刀超千柄! 新式击发枪之研制,已有重大突破,样品已可稳定击发!校场之上,新兵操练日夜不休,三月可成合格士卒!”

接着,石镇吉与罗大纲一同站起。石镇吉先报,语气中带着海风的爽朗:“珍珠湾海军基地,控制人口三万!拥有大小战船八十余艘,其中新式炮舰十艘!”罗大纲随即接口,声音洪亮,带着江水拍岸般的力度:“罗某添为水师副统领,与镇吉兄弟通力合作,已整训水勇三千!依托宝华所出之利箭坚甲,近期连续清剿周边数股水匪,现已实际控制钦州湾至白龙尾一带主要水道! 现正加紧操练编队航行、火攻之术,只待新炮到位,我水师便可纵横近海,护卫商旅,清靖海疆!”

张钊猛地站起,抱拳拱手,动作干净利落:“总舵主,先生!张某是个粗人,别的不懂,就晓得带兵打仗!此番带来陆上弟兄五千,皆是刀头舔血、悍不畏死的好汉子!现已悉数编入‘虎贲营’,由祥祯兄弟统一调教,军纪森严,弟兄们服气!就盼着早日真刀真枪,为‘兴业’开疆拓土!”

萧朝贵言语简洁,却字字有力:“朝贵所部,多为烧炭工、贫苦农户,能吃苦,耐劳顿。现已编练成军,专司山地行军、土木作业、前锋探路,定为大军开辟坦途!”

待石祥祯(宝华山)、石镇吉与罗大纲(珍珠湾)、张钊与萧朝贵(陆师)汇报完毕后,石达开目光扫向堂下另外几位气质精干、风尘仆仆的将领,洪声道:“好!根基稳固,水陆并进,我心甚慰!然,我‘兴业’之布局,岂止于明面?下面,请几位深入虎穴、于隐秘处开疆拓土的兄弟,说说他们的成果!”

一、 浦北五皇山基地汇报(负责人:石镇岳)

一位年约三十、面容黝黑精悍、身形如猎豹般矫健的将领应声而起。他便是石达开的堂弟石镇岳,以胆大心细、善于开拓著称。

“禀先生!总舵主!诸位同袍!”石镇岳的声音干脆利落,带着山野的锐气,“镇岳奉命,于去岁秋潜入浦北五皇山,至今已近十月!”

他走到地图前,竹竿精准地点在桂东南与粤西交界处的五皇山脉。

“此地山高林密,毗邻广东高州府(今茂名),乃是两广交通之要冲,亦是粤西天地会及各路私枭活跃之区。我等初至,以‘桂北采药商’与‘烧炭帮’为名,依托山间瑶寨、壮乡,悄然扎根。”

他详细汇报道:

“至今,我五皇山基地,已直接控制山内险要之处营寨三座,秘密开辟梯田千亩,营建工坊数十间。聚拢流民、吸纳本地贫苦山民, 已得忠勇可靠之众一万两千余人! 其中,可战之兵编为‘五皇山独立营’,计两千人,专精山地作战、密林侦察、以及……伪装潜入粤境之技。”

“产业方面: 利用山中丰富资源,建有优质木炭窑百座,所产木炭除自用外,大量经秘密渠道销往高州、雷州,利润丰厚;开设药材加工坊,收购本地田七、肉桂、砂仁等,制成药材外销;更重要的是,在山坳深处发现一处品位极高的高岭土矿,已秘密开采,试烧瓷器,品质极佳,未来或成大利源!”

“战略成果: 凭借地利与商业渗透,我部已与高州府一带的天地会‘三合堂’、‘洪义堂’ 建立了稳固联系,消息灵通。粤西官场动向、广州十三行与洋商之大致情形,乃至廉州府水师之调动,皆可较快获悉。 五皇山,已成我‘兴业’插入两广边界的一颗锋利楔子,东望广东,进退有据!”

李云峰闻言,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镇岳辛苦。五皇山位置关键,汝能于短时间内打开局面,深植根基,甚好。未来东进粤省,此地当为前哨,汝需继续广结善缘,积蓄力量。”

二、 邕州青秀山基地汇报(负责人:石镇仑)

负责邕州事务的石镇仑随即站起。他比一年前更加沉稳,眉宇间多了几分官场周旋的历练。

“镇仑汇报邕州方面情势。”他语气平和,条理清晰,“青秀山基地,明为‘兴业货栈’邕州分号之后院与仓库,实为我西线之神经中枢。 凭借周文敬同知这层关系,货栈生意兴隆,与邕州官场、商界交往甚密,此为明线。”

他话锋一转,指向地图上邕州城及周边的左右江流域:

“暗地里,依托青秀山之利,我等已将势力悄然铺开。 于山上隐秘处,建有可屯兵千人、储粮万石之营盘与秘窖;山脚控制数个村庄作为外围屏障;更沿左江通云贵,右江达百色,于关键码头、隘口设下眼线与补给点。”

“至今,以青秀山为核心,我部实际掌控及可迅速调动的邕州周边丁口,已逾三万之数! 其中,核心成员千余,分散于货栈、码头、官衙及各行业之中。另编练有‘邕州卫戍营’一千五百人,装备精良,平日以护商队、团练面目示人,实则战力不俗。”

“所图者大: 一为监控广西省府桂林之动向,通过官场关系网,桂林巡抚衙门、提督衙门之大致消息,旬日可达;二为掌控左右江商路,此乃连接云南、贵州之黄金水道,盐、茶、锡、木材贸易利润巨大,且可借此与沿途各土司、苗瑶首领建立联系,目前已与归德土司、果化土司等关系融洽;三为作为向西、向北拓展之前进基地,人员、物资皆可由此中转,进退自如。”

石达开插话道:“镇仑在邕州,于明暗之间把握得极好,既赚了银子,又织了网,还交了朋友,实乃大才!”众人皆点头称是。

三、 百色芦仙湖基地汇报(负责人:石永信)

最后一位起身的,是一位年约二十五六、面容俊朗、眼神中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韧劲的年轻人,他叫石永信,是石家旁系子弟中的佼佼者,以灵活机变、善于与人打交道著称。

“永信汇报百色芦仙湖基地情况。”他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奉总舵主与先生之命,永信于去岁冬,率精干小队三十人,扮作收购山货的商人,沿右江而上,潜入百色厅地界的芦仙湖区域。”

他的竹竿指向广西最西端,与云南、贵州接壤的那片群山。

“芦仙湖地处滇黔桂三省交界,群山环抱,湖光山色,看似僻静,实为咽喉要地。此地汉、壮、瑶、苗杂居,民风彪悍,土司势力盘根错节,清廷管控相对薄弱。我等初来,便以公平交易山货、盐巴、铁器为切入点,尤其以极低价格向贫苦山民销售‘兴业’雪花盐,迅速赢得口碑。”

“发展至今: 我部已在湖心岛及沿岸密林中,建立隐蔽水寨两座、山中营地三处。吸纳流亡至此的汉人、以及大量对土司或官府不满的壮瑶苗民,现已聚拢人心,得可用之众约八千余人! 其中精选健儿,组成‘芦仙湖山地营’一千人,尤擅山地丛林作战、攀援、泅渡。”

“此地最大之优势,在于其位置与民族关系。”石永信语气中带着一丝自信,“通过数月努力,我已与周边三位有影响力的瑶族头人、两位壮族峒主结为盟兄弟,歃血为盟。通过他们,不仅获得了稳固的立足点,更将触角悄然伸向云南广南府、贵州兴义府境内。黔省苗民起义军残部、滇南对清廷不满的土司,都已与我方建立了初步联系。 芦仙湖,已成我‘兴业’眺望大西南、连接各族反清力量的重要秘密枢纽!”

李云峰听完三人的汇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镇岳深入粤边,镇仑周旋邕州,永信扎根三省交界,皆能独当一面,成果斐然!此三处,犹如三把利刃,悄无声息地插在了关键之地,为我‘兴业’将来之发展,打开了无限空间! 诸位之功,当载入史册!”

堂内众人闻此,对这三处秘密基地的发展规模和战略意义有了清晰的认识,无不感到振奋。这意味着“兴业”的根基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深厚和广阔。

待最后一人汇报完毕,李云峰缓缓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整个大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连窗外水车的吱呀声和蝉鸣都仿佛远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诸君,”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力量,“一年之功,有此规模,足慰艰辛,可喜可贺!此乃在座诸位,乃至山下万千追随者,同心同德、流血流汗之成果。”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凝重如山,“然,十五万之众,置于天下,不过一隅;两千条枪械,面对腐朽清廷,仍显不足。 当今之势,犹如这盛夏之天气,表面闷热,实则雷雨将至。清廷颓势已深,两广之地,民怨沸腾,粤东‘拜上帝会’之言论,亦如野火暗燃。我等此时,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必须加速前行,方能于未来大变局中,抢占先机,立于不败之地!”

他步履沉稳地走到地图前,拿起那根竹竿,指向更加辽阔的远方,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决断力:

“故,经与达开及参谋部连日商议,决意如下:今年下半年,直至年底,我等须完成一次前所未有的飞跃!目标如下——”

他每说一项,竹竿便重重在地图上顿一下:

“第一,总人口,须突破百万之众! 广泛吸纳流民,妥善安置,化人口为力量之源!”

“第二,燧发枪装备,须达到万条之上! 军工产能须全力提升,确保武装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

“第三,即刻启动‘雷霆计划’——倾尽全力,攻关铸炮之术! 集中最优工匠,调配一切资源,半年之内,我要见到我‘兴业’自产的红衣大炮,威严地架设在宝华山关隘和珍珠湾的主力战舰之上!此乃攻坚破垒、决定战局之重器!”

“第四,深化‘海风计划’——加大频率与深度,与西洋商人交易! 不仅要继续购买燧发枪,更要设法获取火炮实物、造船图纸、航海图,乃至重金聘请有经验的造船匠师和炮手!要以超乎寻常的糖、盐、丝、茶,去换取他们领先的技术和知识!下半年,与西洋人的实质性大宗交易,不得少于三批次,且每次都要有新的、实质性的收获!”

最后,他的竹竿在地图上迅速点过六个关键位置——桂北腹地、滇省昆明附近、黔省贵阳周边、粤省番禺(两处)、珠江口新安(宝安)。

“为此,须在年底之前,于此六处战略要地,成功建立隐秘而稳固的前进基地!” 他逐一看向被点名的将领,目光灼灼,“尔等肩负重任,需挑选绝对可靠之精干人员,携带充足资金,以商贾、匠人、流民等身份潜入,首要任务乃扎根、织网、收集情报,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暴露武力!”

“切记!隐蔽精干,情报优先,稳扎稳打!”李云峰再次强调,声音回荡在大厅,“总部将为尔等提供一切所需之支持——人手、银钱、物资、情报支援!望尔等不负重托!”

石达开最后大步走到台前,做总结陈词,他声若雷霆,豪情直冲云霄:“弟兄们!先生已为我等画下惊天宏图!陆上要造出我们自己的大炮,海上要驶向更广阔的汪洋! 这是要将我‘兴业’,在最短时间内,打造成一个真正的陆海强权!任务之艰巨,前所未有!然,功崇惟志,业广惟勤! 我等有十五万弟兄作为根基,有先生洞察天机指引方向,有在座诸位豪杰同心协力,更有即将来投的百万民心!有何险阻不可逾越?有何目标不能达成?! 望诸位牢记今日之誓,同心同德,再创奇迹,共铸我等之不世功业!”

“谨遵先生、总舵主号令!共创大业!”台下百余人轰然应诺,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激动、决心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渴望。盛夏的阳光透过高窗,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柱,照在那一张张因激动而泛红、因信念而坚定的脸庞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场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的会议,终于在这激昂的气氛中落下帷幕。一个融合了多方力量、拥有清晰战略目标和惊人雄心的庞大组织,已然明确了下一阶段全力冲刺的方向。宝华山的这个盛夏,注定将被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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