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牛终究是个粗人。
立功的念头像钩子一样挠着他的心，让他完全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
他迫不及待地带着队伍，一头扎进了我们刚刚逃出来的那片寂静的林子。
队伍拉成一条长蛇，走在狭窄的林间小道上，两边是密不透风的树木，阳光被切割成碎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故意走在队伍的中间偏后位置，紧紧握着手里的长枪。
我手下的那几个兵，也都被我安排在了周围。
他们此刻对我是又敬又怕，我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不敢有丝毫违逆。
“都机灵点，跟紧我，别他妈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低声警告他们。
“伙长，你不是说只有几个暗哨吗？”闷三儿小声问，声音里带着颤抖。
“我说你就信？”我瞥了他一眼，“脑子是好东西，我希望你也有。”
闷三儿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当队伍走到林子最深处，地势最为狭窄的一段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两旁的密林中，突然响起了刺耳的破空声，无数的箭矢如同黑色的蝗虫，铺天盖地地向我们射来！
“啊！”
“我中箭了！”
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士兵，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射成了刺猬，哀嚎着倒下。队伍瞬间大乱。
“有埋伏！举盾！结阵！”王铁牛的吼声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他显然没想到，所谓的“暗哨”竟然变成了漫天的箭雨。
但已经晚了。在这样狭窄的地形里，根本无法结成有效的防御阵型。士兵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反而成了更好的靶子。
就在此时，林子里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数百名叛军，如同猛虎下山，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将我们这条长蛇阵拦腰斩断，分割包围。
王铁牛被十几名亲兵护在中间，挥舞着朴刀，左右冲杀。他确实勇猛，一柄朴刀舞得虎虎生风，接连砍翻了几个叛军。但他一个人的勇猛，根本无法改变整个战局。
我们被冲散了。
我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在叛军冲出来的一瞬间，我就带着我手下的几个人，没有向前冲，反而向后方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退去。
“跟我来！抢占土坡！”我大吼道。
我们几个人背靠背，组成一个简陋的圆阵，守住了这个小小的土坡。居高临下的优势，让我们能暂时抵挡住叛军的冲击。
我一枪刺穿一个叛军的胸膛，借力把枪拔出，滚烫的鲜血喷了我一脸。我抹了把脸，对着周围已经被杀得胆寒的溃兵大喊：“不想死的，都他妈到我这儿来！聚在一起，还能活命！”
我的吼声在混乱的战场上，如同一道惊雷。一些被冲散的官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下意识地向我的土坡靠拢过来。很快，我身边就聚集了二三十人。
人一多，胆气就壮。我们依托着小土坡，竟然硬生生地顶住了三倍于我们数量的叛军的几轮冲锋。
混乱中，我看到了王铁牛。他已经被叛军主力团团围住，身边只剩下寥寥几个亲兵还在苦苦支撑，眼看就要被淹没在人海里。
他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他看到了我这边聚集起来的队伍，像是看到了救星，拼命地朝我这边挥手，嘶吼着：“梁旭！救我！快带人来救我！”
机会来了。
我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对着身边的人大喊：“兄弟们！队正被围了！跟我去救人！杀啊！”
我装作一副要去救援的样子，带着人向王铁牛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但我的冲锋，是雷声大，雨点小。我们只是在包围圈的外围和叛军厮杀，前进的速度慢得像乌龟爬。我一边打，一边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队正撑住！我们马上就到！”
王铁牛看着我们这支“援军”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冲不过来，脸上的表情从希望，慢慢变成了绝望。
“梁旭……你……”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刀指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一个叛军校尉瞅准机会，一刀劈在他的后背上。
王铁牛惨叫一声，一个趔趄。更多的刀枪，瞬间淹没了他高大的身躯。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乱刀砍死，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队正……殉国了！”我悲愤地大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兄弟们，为队正报仇！”
就在这时，战场侧后方，突然响起了我们主力部队的号角声！是黑炭李带人赶到了！
埋伏的叛军显然没料到我们的援军来得这么快。他们本想吃掉我们这支先锋，现在却面临被反包围的危险。
“撤！快撤！”叛军头目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叛军们如同潮水般退去。
一场惨烈的伏击战，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我们赢了。但赢的代价，是先锋部队近一百人，只活下来不到四十个。
黑炭李骑着马，看着满地的尸体，脸色铁青。他的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了我身上。他看见我脚下躺着七八具叛军的尸体，看见我身边那几十个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士兵。
他也看见了不远处，被砍成肉泥的王铁牛。
他不是傻子。他看看我这边的情况，再看看王铁牛的死状，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他翻身下马，走到我面前，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报告旅正！王队长……他中了叛军的奸计，带我们一头扎进了埋伏圈！兄弟们死伤惨重！我……我只能带着剩下的人，抢占高地，死守待援……可惜，还是没能救出什长……”
我的说辞天衣无缝。我是临危不乱，收拢溃兵，奋力抵抗的功臣。而王铁牛，则是那个冒进轻敌，导致部队重大伤亡的罪人。
死人，是不会开口辩解的。
黑炭李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久到我手心都开始出汗。
最终，他伸手把我拉了起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样的。临危不乱，是个将才。王铁牛死了，从现在起，你就是这个队的队正。”
我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狂喜，用一种极其沉痛的语气说道：“谢旅帅提拔！我一定不负所托，为王队正和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我看见，周围那些跟着我活下来的士兵，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一种狂热的信服。
我用王铁牛的命，换来了我的第一个队正之位，也收获了第一批真正属于我的班底。
这笔买卖，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