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歌盯着地上碎裂的青瓷碟片,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碟边锋利的缺口。
上天既然让她穿来这恶毒女配的身体里,肯定不会让她这么快就败的,她肯定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认输可不是她的作风。
“郡主,顾世子他……真撑不住了。”方才小玉红着眼眶回话的模样,此刻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她刚才放言“不能请太医”,这话早通过太子安插在府里的眼线传了出去——如今断不能请太医过来帮他医治,不然便是打太子的脸。
她踢了踢脚边的碎瓷,指尖被划开一道细口,渗出血珠。
疼意让她猛地回神,目光落在腕间皓白的肌肤上时,心尖忽然一跳。
太子眼线盯得紧,可若不是“帮他”,而是“自救”呢?
她反手抓起一块掌心大的碎瓷片,冰凉的瓷面贴着腕间皮肤,竟没半分犹豫。
原主养尊处优的手腕嫩得像豆腐,瓷片划下时阻力甚微,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腕骨蜿蜒而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朵朵刺目的红。
眩晕感来得又快又猛,她咬着牙将手中碎瓷狠狠砸向桌角,“哐当”一声脆响刺破寂静。
“来人!”她扶着桌沿低喊,声音因失血开始发虚,“本郡主收拾碟子时……手滑了。”
视线彻底黑下去前,她听见门外侍女慌乱的脚步声。
小玉第一个冲进来,看清地上的血迹和她垂落的手腕,吓得声音都劈了:“郡主!快传太医!快去请张院判!”
另一个年长些的婆子抖着嗓子附和:“快!上次郡主受伤,太后就动了怒,这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院子的人都得去殉葬!”
……
苏浅歌睁开眼时,先闻到的是满室苦香——是太医院特有的甘草与当归混在一起的味道。
床前的小玉正伏着身,肩膀一抽一抽的,手里攥着块湿透的帕子,眼看就要把帕子拧出水来。
“哭什么?”她嗓子干得发紧,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这不是还睁着眼吗?”
小玉猛地抬头,眼眶红得像兔子,见她醒了,眼泪掉得更凶:“郡主!您可算醒了!张院判说您失血太多,要是再晚半个时辰醒……”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哭声堵回去,她抬手抹了把脸,又突然想起什么,“都怪小玉,是小玉惹怒了郡主,奴婢偏要多嘴提顾世子的事,惹您心烦才没顾上收拾碎瓷——”
话音未落,她“啪”地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那力道不轻,半边脸颊瞬间红了起来。
苏浅歌心头一紧,下意识想抬手拦,手腕却被伤口扯得钻心疼,一口气没顺过来,忍不住咳了几声。
“郡主!”小玉慌忙扑过来扶她,垫了个软枕在她背后,手忙脚乱地给她顺气,“您别动!太医说您这伤口得养着,万万动不得气。”
苏浅歌缓过劲,抬手轻轻碰了碰小玉红肿的脸,指尖刚触到,小丫头就瑟缩了一下,眼里却还带着“该打”的倔强。
“傻不傻?”她声音放柔,“我自己失手划了腕,跟你提不提谁有什么关系?倒是你,打这么重,不怕疼?”
小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睫毛上还挂着泪:“奴婢不疼!只要郡主好好的,奴婢挨几巴掌算什么。”
她往床边凑了凑,声音低下去,“奴婢知道,郡主近来心里苦,您罚奴婢三个月月钱,奴婢也知道是奴婢嘴碎,总提些让您不痛快的事……”
苏浅歌看着她眼里的真切,心里忽然暖烘烘的。
穿来这具身体快半个月了,原主是书中出了名的骄纵反派,仗着郡主身份在京中横着走,身边的人要么怕她,要么敬她,唯有这小玉,是打小跟着原主的,哪怕被骂被罚,也总把“郡主心里定是有苦衷”挂在嘴边。
她忽然想逗逗这小丫头,故意板起脸:“哦?你知道错了就好,那本郡主瞧你方才认错态度诚恳,再罚你两个月月钱吧!”
小玉的脸“唰”地垮了,方才还红着眼眶的模样瞬间变成了苦瓜相,手指绞着帕子小声嘟囔:“郡主……别啊,奴婢攒了半年月钱,本想下月去西街买那支嵌珍珠的发钗,还想给家乡的弟弟买些笔墨……”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眼眶又开始泛红,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苏浅歌被她逗得笑出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骗你的,你那点月钱,本郡主还瞧不上?留着吧,等以后给你攒嫁妆。”
“郡主!”小玉的脸瞬间红透,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嗔怪似的跺了跺脚,“您又取笑奴婢!”
……
窗外的月光斜斜落在床沿,苏浅歌抬手按了按额角,方才被小玉闹着喂了些清粥,心头那点因伤痛攒下的阴霾确实散了大半。
但她指尖触到胳膊上缠着的厚绷带时,眼神还是沉了沉——这伤可不是白受的,总得让该看见的人,都记在心里。
“小玉,我昏过去那阵,府里是不是来了不少人?”她没直接问谁来过,只轻轻拨了拨床幔上垂着的玉坠,声响清脆,倒让站在一旁的小玉定了定神。
小玉这才从“郡主总算肯吃东西”的欣慰里回过神,忙点头:“可不是嘛!当时您刚被抬回来,胳膊上的血把半件衣裳都浸透了,奴婢吓得腿都软了,还是管家硬撑着去请的太医。”
“结果太医还没诊完脉,太后娘娘的凤驾就到了——您是没瞧见,太后娘娘攥着您的手直掉眼泪,说您打小在她跟前长大,怎么就遭了这罪,可心疼了!”
她越说越急,语速快得像蹦豆子:“后来皇上和太子殿下也来了!皇上站在床边看了半晌,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还责罚了不少嬷嬷和丫鬟,太子殿下也蹲在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临走前还跟太后说,让太医务必用最好的药,别留了疤痕。”
苏浅歌原本只是垂着眼听,听到“太子、皇上都亲眼见了”时,指尖忽然顿住。
她抬眼看向小玉,睫毛在月光下投出浅影:“你是说,他们都瞧见我手上的伤了?就是那道深可见骨的?”
小玉被她问得一愣,才后知后觉发现郡主这话里的认真。
她回想了下当时的情形,肯定地点头:“瞧见了呀,太医当时为了清理伤口,把您袖子都剪开了,那伤口血淋淋的,太子殿下看的时候,手指都攥白了呢!”
苏浅歌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原来如此,那她接下来做的事,就有了最稳妥的由头——一个刚受了重伤的人,哪怕做些反常的事,旁人也只会当是伤后体弱、心绪不稳。
正思忖着,小玉忽然“呀”了一声,拍了下手:“奴婢差点忘了!太后娘娘临走前还不放心,说您这伤怕夜里再出血,特意让太医留在府里的偏院守着,说您随时传唤,他立马就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