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纸人眼眶里渗出的黑血,并未滴落在地。
它们悬浮在半空,一滴滴汇聚,融合。
腥臭与腐朽的气味瞬间浓郁了数倍,几乎令人窒骨。
黑色的液体在走廊中央蠕动、膨胀,拉伸出一个个模糊的人形。
“哗啦!”
沉重的木门猛地合拢,发出一声巨响,彻底断绝了退路。
阴气暴涨,将整个走廊封锁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
“是‘血仆’!”
张玄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被怨气彻底污染的仆役之魂,它们无穷无尽,杀不完的!”
那些由黑血构成的影子逐渐凝实,变成一个个手持屠刀的血色人形,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猩红。
它们空洞的躯体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嘶吼。
张玄的面色惨白,但他没有后退。
他双手迅速在胸前结出一个繁复的法印,指尖隐有电光闪烁。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他口中念念有词,准备动用自己压箱底的雷法。
他很清楚,第一波如果不能用雷霆手段将其震慑,他们就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轻轻按在了他的后背上。
林安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前,拦住了他。
“干什么干什么?”
林安皱着眉,对着那群已经成形的血仆喊道。
“上班时间动刀动枪,公共区域安全作业条例读过没有?”
他的质问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工号报一下!”
张玄积蓄了半天的雷法,被这一嗓子喊得差点岔了气,法印都险些散掉。
血仆们显然没有工号。
它们也没有理智。
回应林安的,是十几道挟着腥风扑面而来的身影。
屠刀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林队长!它们听不懂人话!”
张玄急得大喊,手上的雷光再次亮起。
“听不懂人话,就让它们听懂‘规矩’。”
林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没有回头。
他对着空气,下达了一道命令。
“哀乐团,到岗。”
话音刚落,几个穿着白色孝服的半透明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林安身后。
它们个个面容悲切,手里捧着老旧的黄铜大喇叭。
“执行B区第三条‘噪音污染’管理条例,让他们冷静一下。”
那几个哭丧鬼闻言,立刻将喇叭凑到嘴边。
没有乐声。
只有一声声撕心裂肺、闻者伤心的哭嚎,从喇叭口里喷涌而出。
“呜哇——!”
“我的命好苦啊——!”
哭声化作了实质的音波,一圈圈扩散开来。
那些凶神恶煞扑到一半的血仆,动作猛然一滞。
它们身上暴涨的怨气,被这哭声一冲,竟然都涣散了不少,连身体都变得虚幻了几分。
张玄准备了半天的雷法,硬生生憋在了手里。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用哭声打架?
这到底是什么闻所未闻的邪道战法?
趁着血仆们陷入混乱,林安的第二道命令紧随而至。
“水鬼大队,准备执行‘环境清理’程序。”
“把地上的违规物品处理干净。”
几个浑身湿漉漉、皮肤惨白浮肿的身影从地毯的阴影里钻了出来。
它们是“深潜者”水鬼,身上还散发着河底淤泥的腥气。
得到命令,它们张开乌黑的嘴巴,吐出一股股阴寒刺骨的液体。
那液体并非寻常的水,色泽浑浊,带着一种消融万物的气息。
正是忘川弱水。
水流冲刷在那些血迹和呆立的血仆身上。
“滋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
血仆们发出无声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泼了强酸的蜡像,迅速消融、瓦解。
黑色的血水在忘川弱水的冲刷下,连同地毯上的污渍一起被净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到一分钟,走廊恢复了原样。
仿佛刚才那场恶战,只是一场幻觉。
张玄的嘴巴再次张成了“O”型,手里的法印不知何时已经散去。
林安则像一个检查完工作的领导,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本印着“违规行为记录单”的本子,又拿出那支笔,撕下一张罚单。
他低头,在上面快速写着什么。
张玄好奇地凑过去看。
只见罚单上写着:
【迎宾部,因上班期间聚众斗殴、严重污染公共环境,记集体绩效警告一次,扣除本月全勤奖及绩效奖金。】
【负责人:待定。】
写完,林安走到墙边。
“啪”的一声。
他将那张轻飘飘的罚单,贴在了挂着一幅山水画的墙壁上。
就在罚单贴上墙壁的那个瞬间。
整栋郑氏古楼的怨气,似乎都凝固了一下。
走廊里,那些正在消融的血仆残骸,竟奇迹般地停止了瓦解,呆立在原地,化作一尊尊静止的黑色雕塑。
连那些纸人脸上未干的黑色泪痕,也停止了流动。
万籁俱寂。
就在这时。
一个女声,幽幽地从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传来。
那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也带着几分玩味。
“有意思……”
“你是第一个,敢在我这里贴罚单的人。”
随着话音,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模糊身影,缓缓出现在了二楼的阴影之中。
“你凭什么,管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