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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曾料到会在此处遇见严铎。
前朝武将,若非宫宴,甚少在内廷走动。
但许是方才饮下的几杯御酒上了头,我竟忘了避讳。
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几步开外的少年将军。
月光洗去了他眉宇间的沙场戾气,只余下三分恣意,七分不羁。
原来传说中的杀神,是个极俊俏的小郎君。
他被我盯着,不躲不闪,反而勾起唇角:
“公主殿下盯着末将看,是觉得比你那温文尔雅的太傅,更耐看些?”
我回过神,微微蹙眉,却并未羞赧。
或许是破罐子破摔,或许是酒意壮了胆,我竟反唇相讥:
“将军既看见了,也该听见了。为何要问?”
他挑眉,似乎觉得我这反应有趣。
“是啊,听见了。所以…”
“为什么是你?那个病秧子公主走不动路,你就来替?我严铎在你们这些金枝玉叶眼里,就这般不挑,是个公主就行?”
这话堪称无礼。
若是往常,我定会拂袖而去。
可此刻,望着他含笑的眼眸,我竟生不出半分怒气。
木已成舟,我不想,也不必对他虚与委蛇。
“我想出宫。”
“仅此而已。”
严铎眸中的戏谑淡去。
他俯身逼近,气息几乎拂过我的面颊:
“利用我?”
我摇头,仰头看着他:“是拜托。”
顿了顿,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和酸楚,涌上喉头。
“将军可知,这宫墙之内,有些人看似养尊处优,实则无依无靠,如履薄冰。而有些人看似无依无靠,实则……早已夺了所有人的偏爱。”
“我不想去争了。”
我轻声说,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告诉自己。
“我不想步我母妃的后尘,争了一辈子,算了一辈子,最后还是不得善终,不得安宁。”
语毕,四周唯余风声穿廊而过。
我垂敛眼睫,静候他的嘲讽,或拒绝。
良久,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就为这个?”他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鼓起勇气,抬眼望入他深不见底的眸子:
“知道是这样,你还愿意娶我吗?”
他看着我,倏然俯身,凑至我耳畔。
那晚的最后,他只与我说了四个字:
“乐意至极。”
我的心猛地一撞,如擂战鼓。
…
赐婚圣旨下达那日,我与福嘉同在太后宫中叙话。
傅清臣手持明黄卷轴步入殿内,目光习惯性先落在我身上。
展旨宣诵,声如玉石。
第一道,便是他与福嘉的婚事。
“太傅傅清臣,尚福嘉公主,婚期定于三月初六。”
福嘉喜形于色,娇羞脉脉地瞥向傅清臣,满殿宫人齐声道贺。
欢喜声中,傅清臣似乎在看我,目光灼灼。
我垂眸静坐,心如古井无波。
接着,是第二道圣旨,关乎与严家的赐婚。
傅清臣的声音平稳依旧,念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辞藻。
我甚至能想见,他此刻心中定然笃定。
接下来要念出的,必是那位病弱公主的封号。
直至。
“仰承皇太后慈谕,特赐婚于淑和公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