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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苏翦的心,随着沈微那句平淡的问话,掀起了滔天巨浪。

开元十五年,南巡。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少年,跟在父亲老定北侯的身后,第一次见到江南那如诗如画的繁华景象。记忆早已变得斑驳而模糊,像是被岁月侵蚀的古画,只剩下一些零星而深刻的色块。

他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试图抓住那些一闪而逝的碎片。

“回太皇太后,”苏翦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斟酌着词句,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细节,“臣……当时年幼,许多事情记不清了。只记得,圣驾抵达苏州府,曾在寒山寺驻留了三日。”

“那三日,先帝屏退了大部分的侍从,只留了家父率领的亲卫营在外围护驾。臣记得,家父那几日的脸色,一直……很不好看。”

“哦?”沈微的凤眸微微眯起,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细节,“如何不好看?”

“是……一种极致的紧绷与警惕。”苏翦回忆道,“仿佛那座宁静祥和的古寺里,藏着什么能威胁到圣驾的猛兽。臣当时不懂事,还曾问过家父,为何我们不进去保护陛下。家父却严厉地斥责了臣,说那是‘天子家事’,我等臣子,不得窥探。”

天子家事。

这四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地刺了沈微一下。

她与赵彻,是夫妻,是君臣,更是从尸山血海中一同走出的战友。他们之间,有过争执,有过猜忌,但在她沈微的认知里,他们之间,从无秘密。

可如今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你再想想,”沈微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除了你父亲的异常,那三日里,还有没有发生过别的事情?或者,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苏翦紧锁着眉头,陷入了更深的回忆。

良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

“人……”他喃喃道,“臣不确定算不算。只记得那寺中,有一个很奇怪的僧人。别的僧人,见到圣驾,或是惶恐,或是恭敬。唯有他,永远都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他从不说话,每日只是在后山的塔林里,默默地扫地。”

“臣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家父曾不止一次,隔着很远,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那个扫地僧。那眼神里,有忌惮,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杀意。”

杀意!

沈微的心跳,漏了一拍。

老定北侯,是何等人物?那是陪着先帝打下江山的肱骨之臣,忠心耿耿,杀伐果决。能让他动了杀意,却又隐忍不发的人,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扫地僧!

“那个僧人,长什么模样?”沈微追问道。

苏翦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懊恼:“年代太过久远,臣实在记不清他的容貌了。只依稀记得,他很高,很瘦,像一根竹竿。对了,他的僧袍,永远都洗得发白,但却一尘不染。”

线索,到这里,似乎又断了。

一个二十多年前,在寒山寺出现过的,身份不明、容貌不清的扫地僧。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沈微却知道,这已经是她目前能抓住的,唯一一根,连接着过去的线索。

刘诚手中的木佛,牵扯出先帝在寒山寺的往事。而苏翦的记忆,又证实了那段往事之中,的确存在着连老定北侯都感到忌惮的,未知的变数。

这其中,必有关联!

“苏翦。”沈微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与决断。

“臣在。”

“哀家要你,立刻派最得力的人手,秘密前往苏州府寒山寺,去查一件事。”沈微的目光锐利如刀,“查一查,开元十五年前后,那寺中,是否有一个背景不明的僧人。他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给哀家把他找出来!”

“臣,遵旨!”苏翦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这件事的背后,隐藏着一个足以颠覆朝堂的惊天秘密。

“至于这第二件事,”沈微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牵机引’的来源,必须查清。此毒早已被列为禁药,宫中档案,皆存于内务府慎刑司。顾长风一个外臣,是如何得到的?给他这毒药的人,又是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哀家要知道,这宫里,到底有多少人的手脚,是不干净的。”

“臣明白。”

“这两件事,都必须在暗中进行,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沈微最后叮嘱道,“朝堂之上,哀家自有安排。你现在,就去做你的事。”

苏翦领命而去,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密道深处。

寝殿之内,重归寂静。

沈微看着那尊静静躺在桌案上的木佛,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一张横跨了二十多年的巨网,正在缓缓地向她展露狰狞的一角。她不知道网的背后,藏着怎样一个可怕的对手。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唯有持剑入网,将那藏在最深处的毒蛇,亲手揪出来!

……

次日,奉天殿。

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朝会,在肃杀的气氛中召开。

皇帝赵珩高坐于龙椅之上,神情威严。太皇太后沈微,则依制垂帘于龙椅之后,虽不见其人,但那无形的威压,却笼罩着整座大殿。

殿下,文武百官,鸦雀无声。

经过一夜的清洗与抓捕,朝堂之上,空出了十几个位置。那些位置的主人,曾经都是顾氏一党的骨干,如今,却已沦为天牢中的阶下之囚。

内阁首辅李纲,手捧笏板,出列奏禀,声音洪亮,回荡在殿中:“启奏陛下,太皇太后。逆首顾长风、顾谦等人,伪造先帝血诏,兴兵作乱,围困皇城,其罪滔天,擢发难数。臣,请遵我大周律例,以谋逆大罪,将其明正典刑,夷其三族,以儆效尤!”

“臣等附议!”

满朝文武,齐齐跪倒,山呼之声,再无半分犹豫。

龙椅之后,传来沈微清冷的声音:“准奏。此事,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务必将顾氏一党,连根拔起,不留后患。”

“臣等遵旨!”

“宣,罪臣顾长风、顾谦,上殿。”

片刻之后,两名曾经权倾朝野的重臣,被卸去了官服,戴着沉重的镣铐,如同两条死狗一般,被禁卫拖拽着,扔在了冰冷的金砖之上。

顾长风依旧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所有人,死死地盯着那面珠帘,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而他的弟弟,户部尚书顾谦,则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瘫软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顾长风,”沈微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不带一丝温度,“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说?”

顾长风发出一声冷笑,声音嘶哑:“成王败寇,无话可说!沈微,你这个毒妇,就算你杀了我,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先帝之死的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

“冥顽不灵。”沈微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哀家问你,你口口声声,指认哀家毒杀先帝。你的凭证,除了那份伪造的血诏,和那早已死去的刘诚,还有什么?”

“我……”顾长风一时语塞。

“哀家再问你,”沈微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刘诚此人,是何人交到你手中的?又是谁,告诉你他藏身于何处?指使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顾长风的脸色,猛地一变。但他随即又狂笑起来:“沈微,你休想套我的话!我顾长风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什么幕后之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他竟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沈微沉默了。

她知道,对于顾长风这种刚愎自用的武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便很难再改变。恐吓、利诱,对他都毫无用处。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拖下去。”

禁卫上前,架起顾长风,就要往外拖。

“沈微!你不得好死!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顾长风的咒骂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唯一剩下的那个活口,瘫软在地的顾谦身上。

与他的兄长不同,顾谦只是一个文官。他没有顾长风那样的悍勇,更没有他那样的骨气。此刻,兄长的结局,已经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罪臣……顾谦。”沈微的声音,幽幽响起。

“罪臣在!罪臣在!”顾谦一个激灵,猛地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太皇太后饶命!陛下饶命啊!臣……臣也是被逼的!臣是被猪油蒙了心啊!”

“哦?”沈微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那你倒是说说,是谁逼的你?你那颗被猪油蒙了的心,又是如何,想到了‘先帝之死’这四个字?”

“是……是一封信!”顾谦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喊道,“一封匿名信!”

“十二年前!就在先帝驾崩后的第七天夜里,臣在书房,发现了一封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信上,详细写明了……写明了太皇太后您,是如何用慢性毒药,谋害先帝的。还说,前太医院院判刘诚,因为发现了此事,被您追杀,侥幸逃脱,藏身于城外的白云观中!”

“信中说,此事关系重大,让臣暂时隐忍,将刘诚秘密转移,好生看管。待到将来,顾家有难,便可将此事公之于众,作为……作为保命的筹码!”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满朝文武心中的惊涛骇浪!

一封十二年前的匿名信!

这个阴谋,竟然从先帝驾崩之初,就已经布下了!

“那封信,现在何处?”沈微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珠帘后的那双手,却已悄然握紧。

“烧了……臣看完之后,就立刻烧了!信上交代,此信阅后即焚,不可留下任何痕迹!”顾谦哭喊道,“臣说的句句是实!求太皇太后明察啊!”

“信烧了,那信封呢?可有什么印记?”

顾谦努力地回忆着,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印记……好像……好像有一个。是一个很奇怪的印记,不是字,也不是图案,像是一朵……一朵黑色的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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