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废弃水电站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匍匐在夜色中。全小素仰头望着那斑驳的混凝土外墙，锈蚀的铁门在风中发出吱呀声响，仿佛在警告来人止步。
“就是这里？”阿杰熄灭了面包车的引擎，警惕地环顾四周。
全小素对照手机上的坐标：”没错，B2号机组房，哥哥信里提到的位置。”
月光被云层遮挡，水电站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阿杰从后备箱取出两个手电筒和一副手套递给她：”小心，这种地方可能有流浪汉或者…”他顿了顿，”别的什么。”
全小素接过装备，手指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即将触碰哥哥五年前留下的秘密。巢史强还在养殖场昏迷不醒，而这里可能有能扳倒恒通的终极证据。
“我们从侧门进去。”阿杰指向一个半塌的围墙缺口，”正门可能有监控。”
全小素挑眉：”你对潜入很熟练？”
阿杰笑了笑，眼角挤出细纹：”跟强哥学的。”
两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围墙缺口，踏入水电站范围。杂草丛生的地面上散落着生锈的金属零件和破碎的玻璃。全小素小心避开那些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片，跟着阿杰向主建筑移动。
B2号机组房是水电站的附属设施，一栋低矮的灰色建筑，门上的锁早已锈蚀。阿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工具，几下就撬开了门锁——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干这种事。
“又是巢史强教的？”全小素低声问。
阿杰只是耸耸肩，推开了门。一股霉味混合着机油的气息扑面而来。全小素打开手电筒，光束划破黑暗，照亮了布满灰尘的控制室。仪表盘上的玻璃大多碎裂，控制台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污垢。
“坐标指向这个房间的某个位置。”全小素回忆着硬盘上的信息，”找找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两人分头搜索。全小素仔细检查每一面墙壁，每一块地板，寻找可能隐藏的暗格。作为调查记者，她对这种工作并不陌生。五年前，哥哥全小军也曾在类似的环境中藏匿证据，只为了有一天真相能大白于天下。
“全姐，过来看。”阿杰突然在角落呼唤。
他蹲在一个老式配电箱前，箱门上的锁看起来比其他的要新。阿杰已经用工具撬开了面板，露出里面的电路。
“这个锁是后来加装的。”他指着锁具说道，”而且…”他用手电筒照亮内部，”看这个电路走向，不像是连接电力系统。”
全小素凑近观察，电路确实通向一个奇怪的金属盒子，而非配电系统。阿杰小心地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型电子装置，连着一个微型硬盘。
“军用级加密存储器。”阿杰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什么，补充道，”呃…我在强哥那里见过类似的。”
全小素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她接过硬盘，发现上面贴着一张几乎褪色的标签，写着”B2-17-5″——和恒通车库里的编号一模一样。
“哥哥的备份。”她轻声说，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阿杰环顾四周：”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感觉不太对劲。”
全小素点头，将硬盘小心地藏进内衣口袋。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控制室天花板上有一个微弱的红点——是监控摄像头的工作灯！
“阿杰！”她压低声音警告，”这里有监控！”
阿杰立刻抬头，脸色骤变：”不可能，这地方废弃多年了…”他顺着摄像头的线路看去，”是新装的！有人最近来过！”
两人迅速向门口移动，但已经晚了。外面传来引擎声和脚步声，至少有三人正在接近机组房。
“后门！”阿杰拉着全小素转向控制室另一侧的紧急出口。
紧急出口被一堆生锈的管道堵住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狭窄的缝隙。阿杰先挤过去，伸手接应全小素。就在全小素即将通过时，她的外套被一根突出的金属钩挂住。
“该死！”她低声咒骂，奋力拉扯。
前门已经被推开，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控制台。阿杰迅速掏出随身小刀，割断全小素被挂住的衣角，将她拉了过来。
两人猫着腰，沿着机组房后方的排水沟潜行。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人在大声指挥：”分头找！他们跑不远！”
全小素和阿杰屏住呼吸，躲在一个大型变压器后面。月光被云层完全遮蔽，黑暗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硬盘给我。”阿杰突然说，”分开跑，老地方汇合。”
全小素犹豫了一下，本能地护住口袋：”不，我们一起走。”
“他们人多，我们会被一网打尽。”阿杰坚持道，”相信我，全姐。”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带着某种全小素从未注意过的坚定。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平时嬉皮笑脸的”修车厂学徒”身上有种与巢史强相似的气质——那种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才有的冷静与决断。
“好。”她最终点头，”但你要小心。”
阿杰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放心，我可是强哥的徒弟。”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装置，按下按钮。几秒钟后，水电站另一侧传来巨大的爆炸声，追兵立刻被吸引过去。
“快走！”阿杰推了她一把，”沿着排水沟向东，能到公路上。我引开他们！”
全小素没有时间多想，弯腰沿着排水沟快速移动。身后传来阿杰故意制造的响动，然后是追兵的喊叫声和脚步声。她心跳如鼓，但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专注于逃离路线。
排水沟尽头是一道铁丝网，外面就是公路。全小素钻过铁丝网的破洞，喘着气站在路边。远处，水电站方向传来几声模糊的叫喊，但已经看不到阿杰的身影。
一辆货车从远处驶来，全小素竖起拇指假装搭便车。货车没有停下，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可疑。看来追兵没有在这一带设卡。
她掏出手机，想联系阿杰，却发现这里没有信号。按照约定，她需要回到”老地方”——应该是巢史强的修理厂。但现在那里显然不安全。
全小素决定先回养殖场找巢史强。硬盘里的内容需要尽快查看，而巢史强是唯一知道如何解密的人。
她沿着公路走了约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一个小村庄。村口有个破旧的公交站牌，显示最后一班车已经过了。全小素正发愁如何回去，一辆摩托车从村道驶来。
“需要搭车吗？”骑手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后座上绑着几只活鸡。
全小素犹豫了一下：”能送我到青山镇吗？我可以付钱。”
“顺路，上来吧。”老人爽快地答应，”五十块。”
摩托车比步行快多了，夜风呼啸着掠过全小素的耳畔。她紧抓着后座扶手，思绪却飞回了水电站。阿杰的种种异常表现——对军用设备的熟悉、熟练的潜入技巧、那个神秘的爆炸装置…这一切都远超一个普通修车厂学徒应有的能力。
养殖场终于出现在视野中。全小素谢过老人，悄悄接近主屋。夜色已深，但兽医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她轻敲窗户，兽医惊讶地抬头，随即开门让她进去。
“巢史强怎么样？”全小素急切地问。
“稳定了，但还没醒。”兽医推了推眼镜，”找到你要的东西了？”
全小素点点头：”我需要一台电脑。”
兽医带她到隔壁的小房间，巢史强躺在床上，脸色比离开时好了些，但依然苍白。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静脉输液缓缓滴注。
全小素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握住巢史强的手。他的手很凉，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她将硬盘放在床头柜上，俯身在巢史强耳边低语：
“我找到哥哥的备份了，等你醒来我们一起看。”
巢史强的眼皮微微颤动，但终究没有醒来。全小素叹了口气，打开兽医提供的笔记本电脑，插入硬盘。
硬盘没有密码，但里面的文件都是加密的。她试了几个可能的密码——哥哥的生日、牺牲日期、她的生日——都不对。
“试试这个。”兽医突然说，递给她一张纸条，”他昏迷前一直念叨的。”
纸条上写着一个词：”雏菊”。
全小素输入拼音”chuju”，硬盘解锁了。里面有三个文件夹：照片、录音和文档。她先点开文档，是一系列军售记录和银行转账凭证，全都指向”蓝表俱乐部”的成员。
“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庞大…”她喃喃自语，快速浏览着文件。
录音文件夹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标注着”最后备份-150905″，是哥哥牺牲前一天录制的。全小素颤抖着点击播放。
“这是全小军最后一次汇报。”哥哥熟悉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全小素瞬间红了眼眶，”调查确认，恒通集团的非法军售由副总裁周永辉直接负责，但真正的决策者隐藏在更高层。证据表明，省政法委书记郑国栋是’蓝表俱乐部’的实际掌控者，他利用俱乐部成员在各领域的权力，构建了一个…”
录音突然被一阵杂音打断，接着是急促的呼吸声和翻找东西的声音。
“他们找到我了。”哥哥的声音变得紧张，”证据已分三处隐藏：恒通车库B2-17-5、水电站B2机组、还有…（杂音）…记住，郑国栋的手表是…”
一阵巨响，然后是打斗声和模糊的喊叫。录音就此中断。
全小素呆坐在椅子上，耳边回荡着哥哥最后的声音。省政法委书记郑国栋——这个名字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难怪哥哥和巢史强的调查屡屡受阻，难怪恒通能如此肆无忌惮…
“全姐！”阿杰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全小素惊讶地转头，看到阿杰站在窗外，脸上有擦伤，衣服也破了，但看起来没有大碍。她连忙开窗让他进来。
“你没事吧？”她上下打量着阿杰，”怎么找到这里的？”
阿杰咧嘴一笑，那副熟悉的嬉皮笑脸又回来了：”跟踪器。强哥在你手机里装了微型追踪器，以防万一。”
全小素挑眉：”什么？”她掏出手机，”巢史强什么时候…”
“别生气，是为了保护你。”阿杰走到床前查看巢史强的状况，”硬盘解开了？”
全小素点头，将录音内容简要告诉了阿杰。听到”郑国栋”的名字时，阿杰的表情明显变了，但很快恢复正常。
“这下麻烦了。”他低声说，”这个级别的官员…”
“我们得等巢史强醒来商量对策。”全小素打断他，”你那边怎么样？甩掉追兵了？”
阿杰点头：”绕了几圈，确保没人跟踪才过来。”他犹豫了一下，”全姐，关于我在水电站的表现…”
“我正想问你。”全小素直视他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些技能不是修车厂学的。”
阿杰深吸一口气，刚要回答，床上的巢史强突然发出一声呻吟。两人立刻围到床边。
巢史强的眼皮颤动着，慢慢睁开。他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游移，最后聚焦在全小素脸上。
“小素…”他嘶哑地呼唤，”硬盘…”
全小素握住他的手：”找到了，哥哥的备份。巢史强，郑国栋是幕后黑手！”
巢史强的眼睛瞪大了，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被兽医按住：”别乱动，伤口会裂开。”
“郑国栋…”巢史强喘息着说，”难怪…当年任务突然叫停…”
阿杰突然走到窗前，警惕地向外看：”有人来了。”
全小素立刻关闭电脑，拔出硬盘。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不止一辆。
“从后门走！”兽医迅速打开后窗，”我带你们去地窖！”
巢史强咬牙撑起身子：”扶我起来…”
全小素和阿杰一左一右架起他，跟着兽医穿过厨房，来到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他们刚躲进去，就听到前门被撞开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声。
地窖里漆黑一片，四人屏住呼吸。全小素紧握着硬盘和巢史强的手，心跳声如雷贯耳。
头顶的木地板传来脚步声，有人在上面走动、翻找。突然，一个重物砸在地上，然后是玻璃碎裂的声音——他们刚才所在的房间被搜查了。
“没人。”一个粗犷的声音说，”但床还是温的。”
“搜整个养殖场。”另一个声音命令道，”他们跑不远。”
脚步声渐渐远去。全小素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巢史强正凝视着她，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炽热。
“你没事…”他轻声说，手指轻轻擦过她脸颊上的擦伤，”吓死我了。”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全小素心头一热。她想说什么，却被阿杰的手势打断。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阿杰压低声音，”他们很快就会找到地窖。”
巢史强点头，强忍疼痛坐直身体：”阿杰，地窖后面应该有通道。”
“你怎么知道？”兽医惊讶地问。
“这种养殖场都会有个紧急通道，防止疫情时处理动物尸体。”巢史强解释道，”带路吧。”
兽医领着他们穿过地窖，果然在尽头发现了一个狭窄的隧道，通向远处的树林。
“你们先走。”兽医递给他们一个手电筒，”我去拖住他们。”
“太危险了！”全小素反对。
兽医笑了笑：”我是这里的主人，他们没证据不敢把我怎样。快走！”
巢史强郑重地握了握兽医的手：”谢谢。”
三人艰难地穿过隧道，来到一片松树林中。远处，养殖场的灯光依稀可见，几辆黑色SUV停在院子里。
“现在去哪？”全小素问。
巢史强看向阿杰：”安全屋准备好了吗？”
阿杰点头：”按计划准备好了。”
“什么计划？”全小素困惑地问。
巢史强虚弱地笑了笑：”我昏迷前跟阿杰交代过应急方案。”他看向全小素，”现在，是时候告诉你阿杰的真实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