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皇帝的沉默像一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十几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就那么随意地滚在光洁的金砖上，与这殿宇的辉煌庄严形成了最刺眼的对比。
忠顺王还在哭嚎，可声音已经没了底气。
朝堂上的攻守之势，在这一麻袋人头落地之后，已经悄然逆转。
皇帝的目光从人头移到张玄脸上，又从张玄脸上移到那本账册上。
他用天子望气术看得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头顶的气运，是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锐不可当。
反观忠不忠、顺不顺的忠顺王，头顶的黑气几乎要滴出水来，还夹杂着一丝败亡的死灰色。
孰是孰非，孰忠孰奸，一目了然。
“兵部尚书，刑部尚书。”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队列中，一文一武两名老臣出列：“臣在。”
“此事，交由你二部会审。朕要在一个时辰内，知道这份军功的真伪。”
“臣，遵旨！”
两位尚书领命，立刻指挥着大内侍卫，小心翼翼地将人头和账册都收拢起来，匆匆退出了大殿。
金銮殿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忠顺王跪在地上，浑身发冷。他知道，皇帝没有当场治张玄的罪，而是选择去核实军功，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张玄则老神在在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甚至有闲心打量了一下殿顶的蟠龙藻井，心里盘算着这玩意儿要是能签到，会出个什么宝贝。
不到一个时辰，兵部尚书去而复返，他身后还跟着一名风尘仆仆的京营将领。
兵部尚书龙行虎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本就是主战派，最瞧不惯朝中这些软骨头的文臣。
“启奏陛下！”兵部尚书声如洪钟，
“臣已与顺天府、京营多方核实！张玄所呈之军功，千真万确！赵黑虎等悍匪，为祸京畿多年，我兵部数次出兵，因其狡猾，且……且总有人通风报信，屡屡无功。如今匪患一朝肃清，京畿百姓，必将额手称庆！此乃大功一件！”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张玄，眼神里满是欣赏：“另外，据京营回报，张玄剿匪所用之战法，闻所未闻，效率奇高。以不足二十人之力，在半月内连破七寨，斩首三百余，自身无一伤亡！此等用兵之能，臣，闻所未闻！”
哗！
大殿里再次炸开了锅。
如果说刚才的人头是视觉冲击，那兵部尚书的这番话，就是实打实的战绩认证。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勇武了，这是帅才！
皇帝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精光。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刀，一把快得能见血，锋利得能破局的刀。
“张玄。”
“臣在。”
“你剿匪有功，朕心甚慰。想要什么赏赐？”
来了。
张玄心中一定。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他还没开口，忠顺王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陛下，不可！此獠虽有微功，但当街格杀王府亲兵，目无王法，功不抵过啊！若轻易赏赐，岂不乱了朝纲！”
一个御史也立刻出班附和：“王爷所言极是！我大周自有法度，升迁考核，皆有定制。张玄一介布衣，骤然赏以高位，有违祖制，恐令天下读书人寒心，令百官不安！”
“请陛下三思！”
“祖制不可废！”
一群文官嗡嗡嗡地叫嚷起来，核心意思就一个：你可以赏钱，赏地，但绝不能给官，尤其是武官。一个没有根基、不懂规矩的“莽夫”手握权力，是他们最恐惧的事情。
张玄冷眼旁观，一言不发。他知道，这时候说得越多，错得越多。他只需要把问题抛给皇帝。
龙椅上的皇帝，被这群苍蝇吵得有些不耐烦。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
“祖制？朝纲？”皇帝冷笑一声，环视着底下战战兢兢的臣子，“我大周的祖制，是看着匪患遍地而无动于衷吗？我大周的朝纲，是容许朝臣与匪寇勾结，鱼肉百姓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刚才叫得最响的几个言官，脸色瞬间煞白。
皇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张玄身上，声音陡然变得高亢有力：“朕只知道，乱世用重典，能者上，庸者下！张玄有功，当赏！有大功，当大赏！”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一字一顿地宣布：
“朕，敕封张玄为‘京营讨虏校尉’，正六品！专司清剿京畿匪患，整顿京营风气！钦此！”
一言既出，金口玉言！
张玄心中狂喜，但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只是躬身一拜：“臣，谢陛下天恩！”
从一介白身，到手握实权的京营校尉！一步登天！
忠顺王的面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他知道，他彻底输了。不仅没能弄死张玄，反而把他送上了青云路。
但他不甘心！
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再次跪倒：“陛下圣明！既委以重任，当有考校。京营乃国之精锐，岂能交予一个毫无经验之人随意折腾？臣请陛下，命张玄立下军令状！”
皇帝眉毛一挑：“哦？什么军令状？”
忠顺王咬着牙道：“命他三月之内，将京畿周边所有匪患，无论大小，肃清一空！若有一处遗漏，或逾期未成，便是无能之辈，欺君罔上！届时，请陛下收回成命，斩其首级，以正国法！”
好一招以退为进！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京畿匪患盘根错节，有的甚至藏于深山老林，三月之内全部肃清，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是给他挖了一个必死的坑。
兵部尚书刚想出言反对，却见张玄已经朗声开口。
“好！这个军令状，我接了！”
他接得如此干脆，如此自信，反倒让忠顺王愣住了。
张玄转向皇帝，再次一拜，声音比刚才更加响亮：
“陛下，臣既立军令状，也有一个请求！”
“讲。”
“臣不要钱，不要粮！”张玄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臣，只要杀人之权！”
他环视了一圈那些脸色各异的文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凡通匪者，无论官民，无论品级，臣要先斩后奏之权！否则三月之期，光是抓人审案，公文往来，便耗去了大半。若无雷霆手段，何以肃清沉疴！”
嘶——
满朝文武，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哪里是莽夫，这简直是疯子！
先斩后奏，这是何等恐怖的权力！自大周开国以来，非方面统帅，或遇紧急军情，无人敢讨，也无人能得。
忠顺王脸都绿了，他本想给张玄下个套，结果对方反手就跟皇帝要了把能砍死自己的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帝身上。
皇帝看着张玄，张玄也看着皇帝。
四目相对，皇帝仿佛看到了一头挣脱了所有枷锁，即将冲入羊群的猛虎。
许久，皇帝笑了。
“准！”
“朕，赐你尚方宝剑！三月之内，京畿百里，凡涉匪案，你可先斩后奏！兵部、刑部、顺天府，全力配合！”
“谢陛下！”
张玄再次躬身，这一次，他嘴角的弧度，再也掩饰不住了。
他拿到了官职，拿到了兵权，更拿到了无人可以掣肘的杀伐大权！
京营？烂摊子？
正好，不破不立。
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开始打造那支属于他自己的无敌雄师了。
而第一步，就是拿这个所谓的京营烂摊子，
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