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张叔的车开得飞快，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
“车祸”两个字狠狠扎进我脑子里。
弹幕里所说的那些话，难道是真的？
难道因为我，所以才出的车祸？
车子猛地刹住，刺耳的警笛声和闪烁的红蓝灯光扑面而来。
我跌跌撞撞地推开车门，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僵在原地，血液都冻住了。
家里的那辆小轿车，像被揉烂的玩具，扭曲地卡在路边的护栏上。
车门变形，玻璃碎了一地。
地上，散落着一些亮晶晶的碎片，还有……几处暗红色的、触目惊心的斑点。
“血……”
我双眼通红，盯着地上的斑斑血迹。
不远处，医护人员正快速地将担架抬上救护车。
我看不清担架上的人，只看到熟悉的、妈妈常穿的那件花棉袄的一角，还有一只苍白无力的手垂落下来。
另一辆救护车旁，爸爸和哥哥也分别被抬了上去，爸爸紧闭着眼，哥哥似乎也一动不动。
“爸！妈！哥哥！”
我撕心裂肺地喊着，想冲过去，却被张叔死死抱住。
“小鱼！别过去！让医生救人！咱跟着去医院！”
就在这时，那些弹幕，如同跗骨之蛆般，再次密密麻麻地浮现在我眼前。
【看吧看吧！我就说！强行改命必遭天谴！报应来了吧！】
【小说剧情的力量是绝对的！奶嗝女主就该柔弱不能自理等着男主救！】
【这家人就是被她克的！再待下去，怕是要家破人亡！】
【女主还不快跑？你想害死他们全家吗？！】
我看着那紧闭的救护车门，看着地上刺眼的红，再想到弹幕里“家破人亡”的字眼，巨大的恐惧和自责瞬间将我淹没。
是我……
原来是我害了他们。
因为我强行改变了“剧情”。
一股冰冷的决心涌了上来。
不，我不能……
不能再连累他们了！
我猛地挣脱张叔的手，在他错愕的喊声中，转身就朝人群外跑。
“小鱼！你去哪儿？！回来！”
我没有回头。
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只知道要跑，跑得远远的，离开他们，也许他们就能安全了。
我跑回了那个充满东北大呲花的家。
空荡荡的屋子，残留着妈妈做饭的油烟香，哥哥房间里还亮着没关的电脑屏幕光。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温暖，可是现在却让我痛彻心扉。
我冲进自己的房间，胡乱地把几件衣服塞进小背包，紧紧地抱住了那只旧旧的兔子玩偶。
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张没画完的全家福上。
画里的爸爸妈妈哥哥和我，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笑得那么灿烂。
我拿起蜡笔，手指颤抖着，在那片空白的花丛旁，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
【小鱼永远爱你们。】
写完，我再也忍不住。
抱着兔子和小背包，冲出了这个短暂，却给了我全部温暖的家。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世界那么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是个孤儿，生下来就住在孤儿院里……
不，现在的我不是孤儿！
我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这个念头让我心如刀绞。
我终究没有走远。
强烈的思念和担忧像绳索一样把我拴在了附近。
我躲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老旧街心公园的长椅后面，蜷缩着，眼睛死死盯着通往家的那条路。
我想知道，爸爸妈妈和哥哥……
他们有没有被救回来？
他们好起来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少。
就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一个油腻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哎呦，小妹妹，一个人在这儿哭啥呀？跟叔叔走，叔叔给你买糖吃？”
我猛地抬头，看到两个穿着邋遢、眼神闪烁的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其中一个伸手就要来拽我的胳膊！
人贩子！
我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抱着兔子就想跑，却被另一个男人堵住了去路。
“放开我！”我尖叫着挣扎。
“嘿嘿，小丫头还挺倔……”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一个穿着精致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小男孩，像个小大人似的，双手插兜，从旁边路灯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那两个男人。
用一种刻意装得很成熟的、带着命令口吻的童音说。
“放开她。否则，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残忍。”
弹幕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沸腾起来：
【男主！是男主！！！啊啊啊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王霸之气走来了！】
【虽然出场早了亿点点，但英雄救美虽迟但到！】
【男主快上！用你的钞能力和主角光环收拾他们！拯救你的娇弱女主！】
【对对对！快把她带回家好好宠爱！剧情终于要回归正轨了！】
6.
那两个男人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奸笑。
“哈哈哈！买一送一？今天运气可真不错！这小崽子穿得挺阔气，绑了肯定值钱！”
其中一个狞笑着朝西装小男孩逼近。
小男孩那刻意装出来的镇定瞬间崩裂了。
他看着步步紧逼、眼神凶狠的壮汉，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插在裤兜里的手也拿了出来，不知所措地捏紧了拳头。
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你……你们别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之前的“王霸之气”荡然无存。
“别怕！”
就在他快要被恐惧淹没的时候，我挣脱了抓着我胳膊的手，猛地冲到他前面，张开手臂把他护在身后。
我的声音不大，甚至还有点发抖，但异常清晰。
我快速扫视周围。
不远处，有一家亮着灯的便利店，玻璃窗擦得很干净。
再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报刊亭，老板似乎正在打盹。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拿着这个！”
我飞快地把我的小兔子玩偶塞到吓懵了的小男孩手里，然后弯腰，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捡起一块半截砖头大小的石头！
“嘿！小丫头片子想干嘛？！”人贩子警惕地喊道。
我没有丝毫犹豫，瞄准便利店的玻璃橱窗，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地把石头砸了过去！
“哗啦！！！”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巨大的玻璃应声而碎，碎片四溅！
“啊！我的店！”便利店里传来老板的惊叫和怒吼。
这巨大的声响瞬间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打盹的报刊亭老板惊醒了，几个路过的行人停下了脚步，便利店里冲出来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
“怎么回事？谁砸的？！”便利店老板怒吼着冲出来。
“是他们！他们要抓我们！”
我立刻指向那两个完全懵了的人贩子，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他们是坏人！救命啊！”
人群瞬间围拢过来，指指点点。
两个男人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人群里有人喊道。
几个热心的大叔立刻冲了上去，扭住了其中一个。
另一个刚跑出几步，就被闻声赶来的巡逻警察堵了个正着！
“警察叔叔！就是他们！他们是坏人！”
我拉着还抱着兔子、一脸呆滞的西装小男孩，跑到警察面前。
警察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他低头看了看我和小男孩，又拿出手机似乎在翻看什么信息。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你是李小鱼？”
他对比着手机屏幕，声音带着惊讶。
“市局通报的失踪小女孩！李建国和苏红梅的女儿！你爸爸妈妈还有你哥哥，找你都快找疯了！我们局里的电话都快打爆了！”
“小鱼！！！”
几乎是同时，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从街角传来！
我猛地回头，只见爸爸妈妈和哥哥，正发疯一样地朝这边跑来！
爸爸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手臂上也有擦伤。
妈妈脸上带着泪痕和灰尘，头发都跑乱了。
哥哥脸上也有几道血痕，但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焦灼和恐惧。
他们冲到我面前。
苏妈妈一把将我死死搂进怀里，力气大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我头上、脸上。
“我的闺女啊！我的小鱼啊！你到底跑哪里去了啊！你要吓死妈妈了！你要吓死我们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李爸爸也蹲下来，红着眼圈，声音哽咽：“闺女，爸以为把你弄丢了……”
哥哥站在旁边，嘴唇抿得紧紧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他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仿佛怕我下一秒又消失。
“爸……妈……哥……”
我哽咽着，积压的恐惧、委屈和巨大的喜悦一起爆发出来。
“我以为你们住院了，都是我害了你们……那个地方到处都是血……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们说不定就能早点好起来！”
7.
“傻闺女！傻闺女啊！”
苏妈妈又哭又笑，用力拍着我的背。
“地上的那是野猪血！一头野猪不知咋地突然从路边林子里冲出来撞咱车上了！车是撞坏了，人没事！就蹭破点皮！”
“你爸跟你哥皮糙肉厚的，你妈我骨头硬着呢！我们就是去医院擦点药，想着赶紧回来陪你吃蛋糕！”
“谁知道一回家，天塌了！闺女不见了！蛋糕……蛋糕还在车里压扁了……”
李爸爸声音沙哑。
“这事怎么能怪你呢？”
“但是蛋糕被撞坏了，不过没关系，咱们回家，爸再给你买十个！”
哥哥抓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
低低地、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笨蛋。”
我破涕为笑，紧紧回抱着妈妈。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幸福，像温暖的潮水，淹没了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我再也不信那些弹幕了！
我只信我的家人！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穿着小西装、被我救下的小男孩叫顾墨言，家里确实很有钱。
不过，他再也没能在我面前摆出那副“王霸之气”的样子。
自从目睹我砸玻璃、喊救命、引来警察的“壮举”后，他看我的眼神就充满了震惊和……崇拜？
后来顾墨言成了家里的常客，也成了我甩不掉的“小尾巴”。
他总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问东问西，尤其爱打听那天晚上砸玻璃的“英勇事迹”。
“李小鱼。”
他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看我跟着哥哥一丝不苟的训练，满脸认真的问。
“你当时就不害怕吗？那玻璃‘哗啦’一下，声音可大了！”
我收势站稳。
“怕啊，怎么不怕？但我更怕被坏人抓走！”
“苏妈妈说了，遇到危险不能怂，得想办法！喊救命、搞破坏吸引人注意。”
哥哥在旁边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可。
苏妈妈端着刚熬好的药从厨房出来，浓郁的药味弥漫开。
顾墨言立刻皱起小鼻子。
我却面不改色地接过来，深吸一口气，“咕咚咕咚”几大口就灌了下去，苦得龇牙咧嘴，但动作干脆利落。
“哎哟我的好闺女！”
苏妈妈赶紧塞给我一块大白兔。
“瞅瞅这喝药的劲头，多虎实！哪像以前，喂个药跟打仗似的！”
李爸爸闻言也乐呵呵地点头：“对！咱家小鱼，现在老厉害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和调养，我虽然走路还是会脚软，就算摔倒也能利索的爬起来，继续走……
顾墨言最终也转学来了我们这片区的小学，美其名曰“体验生活”。
他依旧穿着他的小西装，努力维持着“小霸总”的人设。
但在我们这片充满烟火气的地界，这派头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果然，没过多久，麻烦就找上了他。
那天放学，我值日稍微晚了些。
刚走到操场边的老槐树下，就听见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声。
几个高年级的刺头男生围住了顾墨言，其中一个正用力推搡着他的肩膀。
“哟，小少爷，穿这么干净给谁看啊？”
“听说你家里贼有钱？给哥几个借点零花钱花花呗？”
“装什么哑巴？说话！”
顾墨言紧紧抱着他的书包，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维持镇定。
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泛红的眼圈暴露了他的恐惧。
他试图讲道理：“你们不能这样！这是不对的！”
“你就不怕……”
“呵，还跟老子讲道理？”
为首的刺头狞笑着，伸手就要去拽他的书包。
“拿来吧你！”
【来了来了！经典校园霸凌桥段！男主危！女主快上！展现你训练成果的时候到了！】
【小鱼冲啊！用你的八段锦揍扁他们！让他们见识见识东北虎妈的闺女啥战斗力！】
“住手！”
我几步冲了过去，直接挡在顾墨言身前。
那几个男生一愣，看清是我，脸上露出轻蔑的笑。
“我当是谁呢？李小鱼？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学人家当英雄？”
刺头嗤笑，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识相点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8.
我没有后退，反而微微沉下重心，那是哥哥教我的，八段锦里“下盘要稳”的要诀。
我盯着那个刺头，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我朋友。欺负他，不行。”
“嘿！给你脸了是吧？”刺头恼羞成怒，伸手就想把我推开。
电光火石间，我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
几乎是本能地，我侧身一让，脚下步伐灵活一错，同时手肘下意识地向外一挡一送！
“哎哟！”
刺头推了个空，还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自己摔倒。
他身后的跟班也看呆了。
“妈的！”
刺头觉得丢了面子，脸上戾气更重，抡起拳头就朝我砸过来！
“小鱼小心！”顾墨言惊恐地尖叫。
我矮身躲过直拳，不退反进，贴近他，双手迅速抓住他挥拳那只手的手腕，脚下猛地一绊……
“噗通！”
一声闷响，人高马大的刺头竟然被我一个小姑娘，干净利落地摔倒在地！
【卧槽！！！】
【过肩摔？八段锦里还有这招？？？恶毒男配哥哥到底教了些什么神仙东西？！】
【女主牛逼！！！谁说奶嗝女主只能被保护？！这分明是能保护男主的超级大女主！燃起来了！】
整个操场瞬间安静了。
我喘了口气。
“还有谁想试试？”
那几个男生被我一看，吓得齐齐后退一步，拉起地上的刺头，屁滚尿流地跑了。
顾墨言完全傻了，抱着书包，呆呆地看着我。
我转过身，冲他笑了笑：“没事了。走吧，回家。”
“李小鱼。”
顾墨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刚才太帅了！！”
“还行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回到家，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苏妈妈的大嗓门从厨房传出：“回来啦？赶紧洗手吃饭！今儿个炖了大骨头，可烂糊了！”
饭桌上，顾墨言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地描述着我“英勇退敌”的事迹。
苏妈妈听得一惊一乍，最后拍着桌子大笑。
“好！干得漂亮！咱家闺女就是中！随我！虎！”
李爸爸没说话，直接夹起一块最大的、炖得脱骨的肉，稳稳地放进了我碗里，眼神里的赞许和欣慰满得快要溢出来。
哥哥安静地吃着饭，嘴角却一直微微上扬着。
我的心，像是被这满屋的烟火气、被这毫无保留的爱意，烘烤得又暖又满，坚实无比。
那些关于“身娇体软”、“易推倒”、“等待救赎”的标签，早已被撕得粉碎。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等待被救赎和定义的虐文女主。
我是李小鱼。
是苏红梅和李建国的宝贝闺女。
是李然语的妹妹。
是这个东北小院里，喝着苦药汤子长大、能稳稳扎着马步、也能为了保护朋友挺身而出的姑娘。
“小鱼，发啥呆呢？快吃！凉了！”
苏妈妈的大嗓门把我拉回现实，又一块喷香的排骨落进我碗里。
“嗯！吃！”
我响亮地应着，端起碗，大口扒饭，吃得脸颊鼓鼓，浑身是劲。
未来或许还会有风雨。
但我知道，只要回头，那个挂着红辣椒，有着东北大呲花的家，永远会为我亮着灯。
而我也终将守护这份温暖，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