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裂隙将启，往生照路
风，更烈了。
乌云如浓墨泼洒，将整座南淮城的天穹压得低沉欲坠，沉闷的雷鸣在云层深处翻滚，却迟迟不见雨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朽气息，仿佛整座城都被浸泡在黄泉水中。
中元夜，百鬼行。
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门楣上悬挂的桃符在阴风中瑟瑟发抖，新洒的狗血被风一吹，化作暗红色的尘埃，却丝毫无法阻挡那从地底深处渗透出的刺骨寒意。
城中心，天音观的祭坛上，县令与一众官吏面色惨白如纸，身躯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们前方，一个身披八卦鹤氅，手持桃木剑的道人正踏步作法，正是南淮城德高望重的天师——玉尘子。
“活阴差要和真道士斗法了！”
不知是谁在紧闭的门缝后低语，这句传言便如瘟疫般在百姓心中蔓延。
城东的茶棚角落里，一个瘸腿书生将最后半碗残茶一饮而尽，手中两片竹板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浑浊的眼中映着远处祭坛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这一出，可比那老掉牙的《钟馗捉鬼》，狠戾百倍。”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轰——！
一声源自地底的闷响，让整座南淮城都为之震颤。
城北方向，地面龟裂，浓郁如实质的阴风自地缝中狂涌而出，瞬间吹熄了半城的灯火。
紧接着，七道粗如水桶的血色光柱撕裂大地，冲天而起！
血光在半空中交汇、纠缠、拉扯，最终竟汇聚成一道高达数十丈，扭曲模糊的黑色门扉虚影。
鬼门裂隙！
“吼——！”
“饿啊——！”
数以万计的嘶吼、咆哮、哭嚎自那门扉虚影后方传来，仿佛连接着无间地狱，光是声音就足以让凡人魂飞魄散。
城楼的最高处，一道身影隐于飞檐的阴影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沈珏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一卷古朴的残页卷轴覆盖在他的左臂上，散发着微不可察的幽光。
他的右手掌心，悬浮着一盏青铜往生灯，豆大的焰火安静地燃烧着，将他冷峻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
他的目光穿过重重阴风，精准地锁定在祭坛中央的玉尘子身上。
此人看似仙风道骨，口中诵读着道门《清静经》，脚下却踩着诡异至极的“逆五行步”。
每一步踏下，都暗合地脉至阴之位，看似在镇压，实则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鬼门裂隙的封印之上，让那裂隙扩大一分，门后的鬼嚎便更凄厉一分。
左臂上的残页卷轴微微发热，一行行淡金色的文字在沈珏的意识中浮现。
【扫描目标：玉尘子（原名：李狗剩）】
【魂魄状态：怨念附体，执念深重】
【核心驱动：前朝龙气（残）】
当看到“前朝龙气”四个字时，沈珏的瞳孔骤然一缩。
紧接着，一行猩红的罪业词条缓缓展开：
【罪业：意图以鬼兵复国，献祭南淮城十万生灵阳寿，作为新朝登基祭礼。】
“乱世的清道夫？”沈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低声自语，“不，你不过是一条不肯彻底烂掉的亡国走狗。”
就在此时，一道迅捷的鬼影自他身侧掠出，直扑祭坛侧翼。
是阿缳。
她手持引魂灯，身后跟着那七个被玉尘子炼为阵基的冤魂。
七个冤魂怨气冲天，在阿缳的引魂灯光芒引导下，化作七道锁链，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劈头盖脸地朝着那道鬼门裂隙罩去！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祭坛中央的玉尘子察觉到了突袭，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抹狰狞的狂笑。
他猛地一撕，身上那件仙风道骨的鹤氅应声而裂，露出精壮的胸膛。
只见他胸前，赫然纹着一幅诡异无比的血色阵图！
阵图的每一笔，都由粘稠的鲜血绘就，散发着浓烈的怨气与死意。
“噬魂阵图！”阿缳失声惊呼。
“晚了！”玉尘子状若疯魔，咆哮道：“此阵以三百童男童女心头血绘就，早已与地脉相连！沈珏！你以为凭这几个孤魂野鬼就能坏我大事？今日万鬼破界，神佛难挡！谁来，谁死！”
话音落，他猛地一拍胸口，血色阵图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嗡——！
一道血色冲击波以他为中心悍然扩散，狠狠撞在阿缳和七冤魂结成的大网上。
光网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便寸寸碎裂。
七个冤魂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魂体被血光灼烧得几近透明，倒飞而回。
阿缳首当其冲，手中的引魂灯当场炸裂，整个人如遭重击，肩头被血光洞穿，踉跄着倒退十数步，险些从空中坠落。
一击，溃败！
城楼之上，沈珏看着重伤的阿缳，脸上依旧不见波澜，反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跟我比谁更狠么？”
他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咬破食指指尖，殷红的血珠渗出。
随即，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覆盖着左臂的残页卷轴上迅速划过。
“我以功德五十点，发动‘往生照罪’！”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律令。
“——非拘其身，先破其心！”
掌心的往生灯火焰骤然暴涨，从豆丁大小化作一团幽蓝色的烈焰。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光柱自灯芯射出，没有照向玉尘子，也没有照向鬼门，而是穿透了祭坛的石板，直射地底深处！
刹那间，整个祭坛的地面变得如同透明的琉璃。
一幅令天地为之悲戚的幻象，浮现在所有人，尤其是玉尘子的眼前。
祭坛的地底，并非坚实的泥土，而是一个巨大的坑洞。
坑洞中，密密麻麻蜷缩着三百个幼小的魂魄。
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双手无意识地扒拉着泥土，口中发出无声的哭喊。
“娘……”
“我冷……”
“爹，救我……”
无声的呐喊，却比任何凄厉的嘶吼更能穿透人心。
祭坛上，原本狂笑的玉尘子，脸上的表情猛然僵住。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地底的幻象，
那一年，他也是其中之一。
若不是他命大，提前被一个老道士带走，他也会成为某个邪道祭祀的祭品，被活生生埋入地底。
他恨这不公的世道，恨这草菅人命的朝廷，所以他要颠覆一切。
可如今，他却用同样的方式，将三百个“自己”，亲手埋葬在了这里。
“我……我是在替天行道！”他嘶吼着，不知是说给沈珏听，还是在说服自己。
沈珏的意识中，残页卷轴的提示悄然浮现：
【目标执念动摇，与三百童魂罪业产生共鸣，鬼门裂隙稳定性下降40%！】
时机已到。
沈珏一步踏出阴影，黑色的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夜之君王，降临于城楼之巅。
他左臂的残页卷轴迎风展开，不再是覆盖手臂的状态，而是化作一幅三尺长的古老画卷，上面金纹流转，仿佛执掌着天地的律法。
他居高临下，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角落，也传入玉尘子的耳中。
“玉尘子，你恨这世道不公，可你脚下踩着的，手上杀的，全是比你当年更苦、更无辜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三道凌厉的破空声自城外黑水岭方向疾驰而来！
“镇！”
三声爆喝，三名身穿玄铁重甲，手持巨大铁索的镇脉使从天而降，轰然落地。
他们手中的铁索并非凡物，一端连接着地脉，另一端则被他们以万钧之力，狠狠贯入祭坛四周的地面！
轰！轰！轰！
三根巨大的铁索如同定海神针，强行镇压住因鬼门裂隙而狂暴的地脉。
那道扭曲的黑色门扉剧烈震颤起来，万鬼的嘶吼声也随之减弱了许多。
“不！！”玉尘子双目赤红，彻底陷入癫狂，“天道已死！轮回崩坏！这世间已无公道！谁人能定我的罪？！”
沈珏立于狂风之巅，高高举起手中的残页卷轴。
卷轴之上，金光冲天而起，驱散了方圆百丈的阴云！
“我——定！”
伴随着他这声石破天惊的回应，残页卷轴边缘，一道道原本模糊的血色纹路在金光的映照下，被彻底激活、点亮，迅速蔓延开来。
最终，在卷轴的顶端，浮现出半句从未显现过的古老篆字，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上的威严。
【拘魂令，出——】
金光与血纹交织，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威压自卷轴上轰然爆发，锁定了下方已是强弩之末的玉尘子。
整个鬼门裂隙在这股威压下，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