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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10章

“客人,您定制的木人桩好了,按您吩咐,用的都是上好的硬木,保准结实耐用!”

木匠师傅抹了把汗,指着地上那些沉重的部件,语气带着几分讨好。

“嗯。”陈断的声音平淡无波,数出银两递过去。

他俯身,粗壮的手臂筋骨贲起,轻松便将装部件的麻袋提在手中,仿佛拎着几捆稻草。

木匠心头一跳,这东西分量十足,寻常恐怕得三四人合力才能搬动。

“好生惊人的臂力!这位爷定是位武老爷!”

他的态度愈发恭敬,腰也弯得更低了些。

陈断没再多言,扛起麻袋,转身步入闷热的街市。

盛夏的燥热如同无形的蒸笼,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味,以及角落深处隐隐传来的腐坏气息。

街道两旁,景象萧瑟。

面黄肌瘦的乞丐蜷缩在墙根,眼神空洞。

一些男女跪在地上,身前插着草标,身边依偎着同样面无人色的孩童。

青州大旱,赤地千里,朝廷为支撑北境与蛮族的战事,税赋一日重过一日。

陈断记忆里,自己起早贪黑卖猪肉的血汗钱,十文倒有七文被官府刮走充作赋税。

这世道,活着不易,死却太容易。

突然,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猛地抱住了陈断的小腿。

“大爷!行行好!看看小女吧!”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扑倒在地,声音嘶哑。

“才十二岁,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只要二十文,实在不行,换几个饼子也成。”

他一边哀求,一边用力将墙角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往前推。

陈断目光扫去,那女孩衣衫褴褛,小脸倒是擦得比较干净,能看出几分人样。

此刻她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却毫无神采的大眼睛,麻木地看着陈断,那眼神里没有祈求,只有一片茫然。

他朝女孩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下一瞬,右脚蹬出,踹在中年男人的肚子上。

“呃啊!”男人如遭重锤,惨嚎一声,抱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哐啷啷……

几枚铜钱精准地落在男人面前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人身体一僵,痛苦瞬间被狂喜取代,他猛地扑过去,用整个身体死死捂住那几枚救命的铜钱,生怕被人抢走,连滚带爬地缩回了墙角阴影里。

陈断面色平静,扛着木桩部件,继续前行。

——

路过十里巷口时,陈断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眼前是一座气派的新宅院,朱漆大门,青砖高墙。

一块崭新的匾额高悬门楣,上书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刘府。

陈断的目光在那块匾额上停留了片刻,就在他准备迈步离开时,巷口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和孩童的哭喊声。

“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他!”一个穿着绸缎、明显矮半个头的男孩,正趾高气扬地指挥着几个半大孩子,围攻一个瘦弱少年。

他双手叉腰,脑袋高昂,稚嫩的脸上满是与其年龄不符的跋扈,“打死了算我的!我刘文光担着!”

听到这名字,陈断眼神微动。

他朝那胖男孩招了招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喧闹:“小光。”

正得意洋洋指挥的刘文光闻声回头,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断哥!”

他立刻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滚开滚开,都滚远点!”

然后冲向陈断,一头撞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断哥!你去哪儿了?你好久好久没来找我玩儿了。”

陈断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他大手揉了揉刘文光的脑袋,力道带着习惯性的粗粝:“前阵子有事,脱不开身。这不是回来看你了么?”

“刚才在干什么呢?”

刘文光身体微微一僵,松开手,低下头,脚尖蹭着地面,声音小了许多:“不是我,是他先惹我的!”

陈断又揉了揉他的头,笑着安慰道:

“这没什么,你是刘家的少爷,想打谁就打谁,不管惹了什么祸,都有刘家替你兜着,没什么好怕的。”

刘文光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看着陈断。

他感觉断哥变了。

变温柔了。

以前他欺负别人,断哥总会板着脸教训他。

可今天的断哥变得好好说话。

“小弟!”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刘府侧门传来。

“姐姐!”刘文光松开陈断,扑向迎面走来的年轻女子。

女子约莫十八九岁,身段窈窕,穿着淡雅的绫罗绸缎,面容秀丽,正是刘文光的姐姐,陈断曾经的未婚妻——刘文兰。

她一把拉住弟弟,仔细打量他身上有无伤痕,眼神里满是关切。

“姐姐,快看!是断哥!断哥来找我了!”刘文光兴奋地拉着姐姐的手摇晃,“快让厨子做好吃的,我要和断哥一起吃!”

刘文兰的目光越过弟弟的头顶,落在陈断身上,眼神变得复杂。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弟弟的脸:

“好,姐姐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厨子准备,姐姐有几句话要跟你断哥哥说。”

“嗯!那你们快点!”刘文光不疑有他,欢快地应了一声,又朝陈断用力挥挥手,才蹦蹦跳跳跑回府里。

巷口只剩下陈断和刘文兰,气氛陡然变得凝滞。

陈断上前一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笑容,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见了,小兰。”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刘文兰的脸庞,最终落在她微微隆起,被精致衣料勾勒出轮廓的小腹上。

“气色不错,看来县尉府上的饭食确实养人。几个月了?”

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小腹,脸上血色褪去几分,“陈断,当初我家也是有难言之隐,走投无路才……”

陈断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笑容依旧挂在脸上:“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刘文兰深吸一口气,试图转移话题,语气带着刻意的关切:“陈伯伯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是挺好的。”陈断点点头,语气平静,“前些日子走了,如今不用再受病痛折磨了。”

“走了?”刘文兰身体微微晃了晃,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充满了愧疚:“节哀,陈伯伯他是个好人,是我们刘家对不起他,对不起你……”

这愧疚是真实的,陈父确实待她如亲女。

陈断静静地看着她擦拭眼角,眼神里没有波澜。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我就是路过,顺道看看小光。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转身,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刘文兰说道。

但她看着陈断毫不留恋的背影,心头那块石头非但没有落下,反而越压越沉。

就在陈断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巷口拐角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刘府高墙的阴影里滑落,轻盈地落在刘文兰身后半步的位置。

那是一个穿着劲装,面容普通的女子,眼神却有些锐利。

“夫人。”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凝重,“那人是个练家子,身上有内力。”

“他竟然去学武了?”

一个老实巴交的屠夫,突然去练了武,还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样?”劲装女子声音压得更低,“夫人,是否要将此人……”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你能确定对付得了他?”

“看他气息,空有内力,而无层次,能解决!”

刘文兰下意识地轻抚小腹。

她嫁给县尉之子做妾,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

在她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生下来之前,她在那边的分量有多重还真说不准。

“先别动他。先查清楚他是在哪里学的武,拜的谁为师,免得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是!属下这就去办!”

巷口重归寂静。

刘文兰独自站在原地,她望着陈断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刚才陈断抚摸刘文光脑袋时,那看似温和的动作,不知为何,竟让她后背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

‘陈断,你的变化还真大。’刘文兰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襟。

‘你也别怪我狠心。这吃人的世道,不踩着别人往上爬,就只有被人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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