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古镇时，阳光已彻底驱散了雨雾。张一摊开那块从水神像中找到的湿布，上面的墨迹虽模糊，但“落霞谷”三个字格外清晰，旁边还有几个类似地形标记的符号，像是河流与峡谷的轮廓。
“这落霞谷在南边的十万大山里，”僵叔一边开车一边回忆，“据说谷里常年有瘴气，进去的人十有八九出不来，当地人都叫它‘迷魂谷’。”
吊哥的声音从红绳里传来：“黑袍人把标记留在这种地方，八成藏着什么猫腻。那黑玉佩里的邪气虽散，但残留的气息跟之前遇到的不太一样，更阴狠，也跟……规整。”
张一指尖划过布上的标记：“像是某种据点的分布图。落霞谷恐怕只是其中一个。”
车行三日，路渐渐难走，最后索性开不进去，只能停在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村子里多是老人，见他们背着行囊，都露出警惕的神色。一个正在晒草药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走过来，操着生硬的普通话问：“你们要进谷？”
“想找个人，”张一递过水壶，“听说落霞谷里有人住？”
老婆婆突然变了脸色，连连摆手：“莫提！莫提！那谷里哪是人住的地方？前几年有群外乡人进去，说是要开矿，结果全没出来。后来有人在谷口看见过影子，飘着走的，吓死人哟！”
“飘着走？”僵叔皱眉，“是尸变还是邪祟？”
“说不清，”老婆婆往谷地方向瞥了眼，“那谷里的雾是活的，会缠人。太阳一落山，连鸟都不敢往那边飞。”
当天下午，张一和僵叔备足了雄黄和艾草，沿着村民指的小路往谷里走。越靠近落霞谷，空气越潮湿，草木也变得诡异起来——树叶泛着不正常的深绿，藤蔓像蛇一样缠绕在树干上，地上的落叶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隐约能听见地下传来“咕嘟”的声响。
“这瘴气里有毒，”张一用布捂住口鼻，“比寻常山雾重三倍不止，是人为催出来的。”
走进谷口，果然如老婆婆所说，雾气瞬间涌了上来，能见度不足五米。手机信号彻底消失，指南针也开始疯狂打转。红绳突然发烫，吊哥低喝一声：“小心！雾里有东西！”
话音刚落，浓雾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围着他们转圈。张一抽出桃木匕首，红光刺破雾气，隐约照出几个佝偻的影子，皮肤呈青灰色，眼睛浑浊，正咧着嘴往这边凑。
“是被瘴气毒傻的山民？”僵叔挥剑逼退一个影子，却发现对方手臂上长着细密的鳞片，“不对，是被邪术改造过的！”
那些影子速度极快，指甲又尖又长，抓在石头上能留下深深的刻痕。张一注意到它们的脚踝处都系着根黑色的细绳，绳子上挂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和黑袍人标记相似的符号。
“是傀儡，”吊哥道，“有人用符咒和瘴气控制了他们。”
张一腕间红绳飞出，缠住一个影子的脖子，红光闪过，那影子瞬间僵住，身上冒出黑烟，倒在地上化作一滩黑水。其他影子见状，竟齐齐后退，缩入浓雾中不见了。
“跑了？”僵叔疑惑。
“不是跑，”张一盯着雾气深处，“是在等我们往里面走。”
他们继续深入，雾气中渐渐出现了建筑的轮廓——竟是一片废弃的木屋，像是个被遗弃的采矿营地。木屋的门窗都被木板钉死，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咒，符咒边缘泛着黑紫色，像是被血浸泡过。
“这里就是老婆婆说的采矿点？”僵叔踹开一间木屋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地上堆着些生锈的工具，墙角的蛛网里挂着几块破碎的衣服布料，“看着不像开矿的，倒像个祭坛。”
张一走到木屋中央，发现地面有个用石灰画的圆圈，圆圈里刻着和黑玉佩上一样的符号。他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符号，整个木屋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墙角的泥土簌簌落下，露出后面的一块石碑。
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大多已模糊，只能辨认出“献祭”“河神”“复归”几个词。石碑顶端，嵌着块和水祠里一样的黑色玉佩，只是这块玉佩上的符号更完整，隐隐有黑气流转。
“又是这玩意儿，”僵叔挥剑就要劈，却被张一拦住。
“等等，”张一盯着玉佩，“这符号的排列方式，像某种阵法的节点。水祠的是一个，这里是一个……黑袍人在布一个大阵？”
话音刚落，浓雾突然变得稀薄，远处传来一阵铃铛声。张一抬头，看见谷深处的悬崖上有个洞口，洞口挂着串铜铃，正随着风摇晃。而洞口旁边，站着个穿黑袍的人，正背对着他们往洞里走。
“追！”
张一和僵叔立刻冲出木屋，往悬崖跑去。越靠近洞口，空气里的邪气越重，还夹杂着股熟悉的腥气——和之前遇到的水煞、傀儡身上的气味相似，却更浓郁。
洞口很小，仅容一人通过。张一刚要进去，红绳突然绷紧，吊哥急道：“里面有陷阱！是血祭阵，用活人血肉养的！”
张一立刻停住脚步，低头看向地面，果然发现洞口周围的泥土颜色更深，隐约能看见埋在土里的白骨。就在这时，洞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像是用指甲刮过石头：“既然来了，何必走呢？”
声音很陌生，却让张一心里一沉。他握紧桃木匕首，沉声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洞里的人没有回答，反而传来一阵低笑，笑声在洞里回荡，越来越响，最后竟变成了无数人的嘶吼。张一和僵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落霞谷里的东西，比水祠的水煞要危险得多。
突然，洞口的铜铃猛地炸开，碎片飞溅。一个黑影从洞里扑了出来，速度快得像道风，直扑张一面门！张一急忙侧身躲开，却见那黑影落地后，慢慢直起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竟是之前在山脚下遇到的那个老婆婆！
只是此刻的老婆婆，眼睛里全是黑气，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利的牙齿：“外来人，都得死在谷里……”
她的身体开始扭曲，皮肤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丝线，整个人竟像个被丝线操控的木偶。张一这才明白，山脚下的村民恐怕早就遇害了，眼前的“老婆婆”，只是个被操控的傀儡。
“破了她身上的线！”吊哥喊道。
红绳瞬间飞出，缠住老婆婆的手臂，红光灼烧着那些黑色丝线，发出滋滋的响声。老婆婆发出刺耳的尖叫，另一只手突然变长，指甲化作利爪，抓向张一的喉咙。
僵叔及时挥剑砍断她的手臂，断臂落地后，竟像条蛇一样扭动起来，化作一团黑气消散。而老婆婆的身体也开始崩溃，最后同样变成一滩黑水，只留下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完整的黑袍人标记。
“看来没找错地方，”张一捡起木牌，“这落霞谷，确实是他们的一个据点。”
他看向洞口，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隐约能看见石壁上刻着和石碑上一样的符号。风吹过洞口，带着里面的嘶吼声，像是有无数冤魂在里面挣扎。
“进不进？”僵叔问。
张一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桃木匕首：“来都来了，总得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洞口，刚迈过门槛，身后的洞口突然“轰隆”一声合上，彻底断绝了退路。洞里一片漆黑，只有张一手持手电筒的光柱在晃动，照亮了前方蜿蜒的通道。
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嵌着一个个陶罐，罐口封着红布，里面隐约有东西在动。张一走近一个陶罐，刚要揭开红布，通道深处突然亮起一盏灯，灯光昏黄，照出一个人影。
那人影坐在一张石椅上，穿着和之前见到的黑袍人一样的衣服，只是他的黑袍上，绣着一个金色的符号——正是石碑和玉佩上的完整标记。
“恭候多时了，张一先生。”那人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是纯粹的黑色，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张一瞳孔骤缩——这人的眼睛，和他之前见过的所有邪祟都不一样，没有邪气，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
“你认识我？”
那人笑了笑，声音平淡无波：“何止认识。你手腕上的红绳，你身上的气息……我们找你，找了很久了。”
他站起身，指了指通道深处：“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关于黑袍人，关于《阴符经》，还有……你父母的事。”
“我父母？”张一猛地攥紧拳头，“他们的死，也和你们有关？”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提醒你一句，真相往往很伤人。”
张一看着他，又看了看通道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他知道，从踏入落霞谷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回不了头了。而前方等待他的，或许是比所有邪祟都更可怕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