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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膝盖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尊严和生命,在这一刻被放在了天平的两端。
而何婉秋,就是那个手握砝码,冷眼旁观的裁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肾脏的疼痛又开始叫嚣,冷汗从我的额头渗出,浸湿了我的刘海。
我看着她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期待着我屈服的快意,。
我突然就不想跪了。
我凭什么要向这个毁了我一生的人下跪?
我慢慢站起身,将手里攥紧的几百块钱塞回她手里。
“你的肾,我不要了。”
我一字一句地说。
“你的钱,我也不会要。”
“从今天起,我就住在这里,透析的钱,我会自己想办法。”
“直到我死。”
我要让她亲眼看着我,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地衰竭,枯萎,死去。
我要让她余生的每一天,都活在“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这个噩梦里。
这大概是我能想到的,对她最残忍的报复。
何婉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没想到我会拒绝,更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听禾,你威胁我?”
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慌乱。
“这不是威胁,是通知。”
我绕过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再次关上了门。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何婉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活得像两个陌生人。
她继续没日没夜地喝酒,我则靠着之前打零工剩下的一点钱,勉强维持着一周两次的透析。
但这点钱很快就花光了。
到了该去透析的日子,我的口袋比我的脸还干净。
一整天,我都躺在床上,身体里的毒素越积越多,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头痛,恶心,四肢无力。
我知道,如果再不去做透析,我可能撑不过今晚。
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要这样悄无声息地死掉时,房门被一脚踹开了。
何婉秋满身酒气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酒瓶。
“沈听禾!你又在装死!”
她走到床边,一把掀开我的被子,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床上拖了下来。
我的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毫无反抗之力。
“起来!别他妈给我装病!”
“今天是你爸的忌日,你给我滚起来,去给他上坟!”
爸爸的忌日……
我混沌的大脑里闪过一丝清明。
是啊,今天是他的忌日。
那个家里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
“我……动不了……”我虚弱地说。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何婉秋不由分说,把我从地上架起来,连拖带拽地往外走。
她的动作粗暴,我的手臂被她抓得生疼,动静脉瘘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刺痛。
我被她塞进一辆出租车里。
一路上,她都在喋喋不休地咒骂,骂我,骂我爸,骂老天不公。
我靠在车窗上,连跟她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墓地在郊区,下了车还要走一段山路。
何婉秋大概是觉得我走得太慢,不耐烦地推了我一把。
“快点!磨磨蹭蹭的,赶着投胎啊!”
我的脚下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砰”的一声,我的头重重地磕在了一块墓碑的棱角上。
温热的液体瞬间从额头流了下来,糊住了我的眼睛。
世界在我眼前变成了一片血红。
何婉秋的尖叫声,听起来那么遥远。
我好像……真的要死了。
也好。
爸,
我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