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平和苍老，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王林和焱姬的识海！
两人身形骤然僵住，浑身肌肉紧绷，灵力瞬间提至巅峰，警惕地望向那浮石上的麻衣老者。能无声无息出现于此，一语道破他们行藏，此人修为绝对深不可测！是敌？是友？
王林眼神冰冷，体内玄黄祖炎悄然流转，随时准备爆发雷霆一击。焱姬亦是银发微扬，炽白火焰在掌心隐现。
那麻衣老者却似毫无所觉，依旧专注地看着那根垂入虚无的鱼线，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的感慨。他干瘦的手指轻轻在膝上敲击着，哼着一段不成调的、古老而苍凉的歌谣。
气氛一时凝固，只有远处雷域边缘偶尔传来的低沉雷鸣，以及那老者不成调的歌谣声。
良久，见那老者再无动静，王林目光微闪，对焱姬使了个眼色，两人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继续向侧方移动，试图远离这诡异的老者。
然而，他们刚一动——
那垂入虚无的鱼线，猛地绷紧！
老者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射出一抹精光，干瘦的手臂肌肉隆起，猛地向上一提竹竿！
“哗啦——”
一声仿佛来自无尽深渊的水响，那鱼线竟从虚无之中，钓起了一团不断扭曲、挣扎的……阴影！
那阴影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化作狰狞鬼面，时而变成哭泣的人形，散发出浓郁至极的怨毒、死寂、以及那种令王林心悸的“道染”气息！甚至比那古修尸骸散发的还要精纯、可怕！
“啧，又是这种脏东西。”麻衣老者撇撇嘴，似乎有些嫌弃，却并无多少意外。他伸出另一只干枯的手掌，凌空对着那团阴影轻轻一握。
无声无息间，那团恐怖扭曲的阴影，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捏碎，化作缕缕黑烟，消散无踪。连那令人不适的道染气息，也随之湮灭。
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
王林和焱姬瞳孔同时收缩，心中骇浪滔天！
那阴影散发出的气息，绝对足以让仙君级修士严阵以待，甚至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污染道基！而这老者，竟如此轻易就将它捏碎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
处理完那阴影，麻衣老者这才仿佛再次注意到王林二人，他转过头，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落在王林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是在他丹田位置停留了一瞬，仿佛能看透一切。
“唔……味道有点淡，火候也差得远，但确实是那味儿没错……”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品评着什么食材。
王林心中一凛，对方果然能察觉到他体内的祖炎！他全身肌肉绷紧，冷声开口：“前辈是何人？在此意欲何为？”
麻衣老者呵呵一笑，将竹竿随意放在身旁，拍了拍手：“老朽不过一闲散渔叟，在此垂钓万古，消磨时光罢了。至于意欲何为……”
他目光再次变得清明而深邃，看向王林：“小友，你怀揣重宝，却如稚子抱金行于闹市，可知大祸将至？”
王林面无表情：“不劳前辈费心。”
“费心？”渔叟摇头笑了笑，“老朽没那闲工夫费心。只是你这条鱼儿太过特别，若是早早被那些浑浊之物吃了，未免可惜了这万古难遇的饵料。”
饵料？王林目光更冷。
渔叟似乎看出他的戒备，也不在意，自顾自道：“你可知，你方才穿过的这片雷域，以及更深处那片‘归寂之地’，实则是何等所在？”
他不等王林回答，便伸手指向那片无尽的虚无：“那里，是坟场，是枷锁，却也是一口……快要煮沸的锅。”
“锅？”焱姬忍不住出声，赤瞳中满是惊疑。
“是啊。”渔叟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有些悠远，“锅里煮着一些古老年代留下的残渣剩饭，本来早就该凉透、烂透的。可偏偏，有后来者不断往里面添加柴火，还想把一些新鲜食材也扔进去一起煮。”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王林：“煮了太久，锅里的东西开始发霉、变质，生出各种脏东西，就是刚才那种。而且这锅……快要压不住盖子了。”
王林心中巨震。渔叟的比喻虽古怪，但他瞬间听懂了！
坟场、枷锁，指的是埋葬古老存在、镇压某种危险的所在？而祖神不断收割飞升者道果，就是在添加“柴火”？想要炼化锅里的“残渣剩饭”（遗蜕？），甚至想把他也当成“新鲜食材”扔进去？
而道染之力，就是锅里变质产生的“霉菌”？
锅快压不住盖子……意味着镇压即将失效？那些恐怖的东西要出来了？
这信息太过惊人，远超他从墟碑灵和燎原客那里得到的零碎记载！
“前辈为何告诉我这些？”王林压下心中惊涛，沉声问道。他不信这神秘老者会无缘无故点拨他。
渔叟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稀疏的黄牙：“都说啦，你是个好饵料。老朽我还指望你这条特别的鱼儿，能帮我搅浑这潭死水，最好能钓出那么一两条真正的大鱼来瞧瞧新鲜呢。”
他说得轻松写意，仿佛只是在谈论一场游戏。
王林沉默。对方目的不明，话语似真似假，但透露出的信息却极为重要。
“好了，闲话说完。”渔叟拍了拍衣袍，站起身，那根古朴竹竿自动飞入他手中。他看了一眼雷域方向，又看了看王林和焱姬。
“两个小娃娃胆子不小，本事也还有点看头。不过，再往前，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锅里溢出来的脏水，可不是光靠躲就能躲开的。”
他说着，忽然屈指一弹，两点微光分别射向王林和焱姬。
王林下意识就想抵挡，但那点微光速度太快，且并无恶意，直接没入他体内。一股清凉之意流转开来，方才因催动祖炎和硬抗雷蛇冲击造成的一些暗伤，竟瞬间好了七七八八！甚至连神魂都清明了不少！
另一边，焱姬也是浑身一震，苍白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美眸中闪过惊喜，她感觉自己的本源之火都壮大了一丝！
好神奇的手段！
“一点小甜头，算是投资。”渔叟呵呵一笑，“能不能活着走到锅边，还得看你们自己。提醒你们一句，小心那些看起来最像‘人’的东西。”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水中的倒影，缓缓消散。连同他脚下的浮石，也一同隐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苍老的声音最后传来，袅袅余音回荡在虚无边缘：
“若真能走到尽头，或许……我们还有再见之日。但愿那时，你已不是鱼饵……”
声音彻底消散，原地只剩下一片空寂的虚无。
王林和焱姬站在原地，良久无言。
刚才的经历，如同幻觉。但那痊愈的伤势和壮大了一丝的本源，却真实不虚。
“他……到底是什么人？”焱姬喃喃自语，心有余悸。那老者给她的感觉，比面对祖神麾下的仙君更加深不可测。
王林目光深邃，望着渔叟消失的地方，缓缓摇头：“不知。但其所言，未必是虚。”
锅、饵料、脏东西、像人的东西……这些词语在他脑中盘旋。
他看向前方那片死寂的虚无，那里就是所谓的“归寂之地”，一口快要煮沸的锅。
危险毋庸置疑，但机遇，或许也同样巨大。
“走吧。”王林收敛心神，声音恢复一贯的冰冷。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必须走下去。
焱姬点了点头，经过渔叟的治疗，她状态好了很多，对前路的恐惧似乎也冲淡了些许。
两人不再犹豫，化作两道流光，冲出了寂灭雷域的范围，正式踏入了那片连光线都似乎要被吞噬的——万物归寂之地。
一进入这片区域，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便骤然降临！
并非能量上的压迫，而是一种法则层面、心灵层面的死寂与虚无感。仿佛一切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唯有永恒的沉寂。
灵力运转变得极其困难，神识也被大幅压制，只能探出身体极近的范围。
四周是永恒的昏暗，看不到星辰，感受不到任何生机，只有一片虚无。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无比的、如同山脉般的阴影在极远处缓缓漂浮，那是古老时代留下的残骸，死气沉沉。
在这里，连时间的感觉都变得模糊。
两人只能凭借着星路图那模糊的指引，以及王林体内祖炎对某个方向的微弱感应，艰难地前行。
飞行了不知多久，或许数日，或许更久。
突然，王林猛地停下，目光锐利地望向前方。
只见在昏暗的虚无中，竟然漂浮着一块巨大的、残缺的陆地。陆地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些倒塌的宫殿和石碑的轮廓，风格极其古老。
而在那片废墟之中，竟然有微弱的火光闪烁！还有极其细微的、仿佛诵经般的声音传来！
有人？！
在这绝对的死寂绝地，竟然还有其他人存在？
王林和焱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和警惕。
两人收敛所有气息，小心翼翼地向着那片废墟陆地靠近。
越是靠近，那诵经声便越发清晰，似乎是一种从未听过的古老语言，语调平和，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僵直感，不断重复。
火光也清晰起来，那是几堆篝火，火焰呈惨绿色，跳动着，却散发不出丝毫温暖，反而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篝火周围，盘坐着数十个身影！
那些身影穿着古老的服饰，男女老少皆有，他们围坐在篝火旁，低着头，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僵硬的诵经声，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提线木偶。
他们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浓烈的……香火气息？就像是常年承受祭祀的神像，但那香火气中，却混杂着一丝极淡的、令人极不舒服的……道染味道！
王林瞳孔骤缩。
渔叟的话猛然在他脑中响起——
“小心那些看起来最像‘人’的东西！”
这些是什么？！幸存者？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