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陲，听风堡。
这里没有北境的酷寒，没有南疆的灼热，也没有东海的湿润。有的只是无尽的风，呼啸着穿过高耸的砂岩峡谷，雕琢出千奇百怪的嶙峋地貌。天空总是显得格外高远，云层被扯成细碎的流丝。
听风堡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巨型城堡，而是一片依附着巨大岩壁修建、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建筑群。栈道、悬梯、隐蔽的洞口和巧妙的镜面反射装置构成了它的主体，易守难攻，更难以窥探其全貌。这里是西门家族的根基，情报网络的中心。
一座位于岩壁高处、视野极佳的洞府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四壁密密麻麻的格架，上面塞满了卷轴、玉简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特殊药水和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西门夜跪坐在一张矮榻前，小心翼翼地将一种墨绿色的药膏涂抹在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残留的阴寒能量仍在顽固地抵抗着药力，带来针扎般的刺痛。这是他上次从北境边缘侥幸逃生留下的纪念。
他面前，一位身着灰袍、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老者——西门家族的情报总管，代号“鸮”——正静静地看着他处理伤口，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上一枚光滑的黑色石子。
“北境的情况，比你带回来的伤更麻烦。”鸮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风吹过裂缝，“百里家族这次遇到的，不是小打小闹。轩辕弘那个蠢货，以为不过是百里家索要资源的把戏。”
西门夜咬紧牙关，将最后一点药膏拍在伤口上，用干净的布条紧紧缠住，才长出一口气，脸色苍白地抬起头：“那不是普通的魔物，总管。速度、力量、对冰系灵力的抗性…都远超记录。而且，它们像是有组织的狼群。雷顿小队的覆灭，绝非意外。”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余悸：“我最接近的一次，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更高大，拿着骨刀，像是个…头领。它发现了我，只一眼，我的敛息术差点崩溃。那种感觉…像是被死亡本身凝视。”
鸮敲击石子的手指停住了。“‘头领’？你确定？”
“不确定。”西门夜摇头，“但绝不是低等魔物无意识的躁动。它们的目标很明确：清除边境哨所，试探防线。我感觉…它们在学习我们。”
洞府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声在洞外呜咽。
“仙府将开，各怀鬼胎。”鸮缓缓道，“轩辕家想借机确立霸权，南宫家被成功激怒，东方家隔岸观火顺便煽风点火。都没人真正在意北境那条裂缝里到底爬出来了什么。”
他拿起那枚黑色石子，在指尖摩挲：“家族的利益，在于平衡。大战爆发，对我们没好处。但混乱，却是情报的温床。家主有令：提高所有情报等级。重点关注三件事：一，北境幽冥煞海的任何异动，加派三倍人手，不惜代价深入侦查，我要知道那‘头领’到底是什么；二，破碎裂谷周边区域，所有势力的部署和动向，尤其是轩辕家的‘龙牙卫’和南宫家的‘雷鸟骑手’；三，查清那枚南宫家徽记的来源，是谁的手笔，目的究竟是什么。”
西门夜神色一凛：“是。那…我们需要向其他家族透露北境的真实情况吗？特别是…”
“透露？”鸮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怎么说？说我们西门家的间谍冒死从北境带回了惊天消息？谁会信？轩辕弘只会认为这是我们削弱轩辕家影响力的手段。百里家自己都快喊破喉咙了，有用吗？至于南宫和东方…他们只关心仙府和眼前的仇怨。”
他站起身，走到洞府边缘，望着外面被风沙模糊的景色：“情报的价值，在于时机和对象。现在还不是时候。让我们尊贵的客人们，先为他们眼前的肥肉争个头破血流吧。我们需要的是…确保无论最终谁胜出，都必须依赖我们西门家的耳朵和眼睛。或者…由我们来决定谁能笑到最后。”
他转过身，阴影下的目光似乎落在西门夜身上：“你的伤没好利索，但眼下缺人。有个任务，需要你的‘听风’之术。”
“请总管吩咐。”
“去破碎裂谷。不是去打架，是去‘听’。听听轩辕家和南宫家到底想怎么打，听听裂谷里的空间波动到底有多异常，最重要的是…”鸮的声音压得更低，“听听有没有别的‘声音’，不属于任何已知势力的‘声音’。我总觉得，这次仙府现世，搅动的不只是明面上的这几家。”
西门夜心中一凛，立刻抱拳：“属下明白！即刻出发！”
“带上‘影梭’和‘匿尘粉’，活着回来。你的命，比一次性的情报值钱。”鸮挥了挥手，重新隐入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西门夜不再多言，迅速收拾好装备。几件不起眼的灰色衣物，几瓶效果各异的药剂，一把淬毒的短剑，还有两件总管提到的保命之物——能短距离瞬移的“影梭”和能完美融入环境的“匿尘粉”。
半日后，一道几乎与风沙融为一体的灰色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听风堡，向着西方那片因空间波动而日渐躁动的区域——破碎裂谷潜行而去。
…
破碎裂谷，位于大陆中部偏西，是一片巨大的地底峡谷带。传说这里是上古大战时被大能者一剑劈裂形成，地质结构极不稳定，空间薄弱，时常有异常的能量风暴和来自其他碎片的奇异生物出没。
如今，因为仙府现世的预言，这片荒凉了无数年的土地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裂谷边缘的一处隐蔽岩架上，西门夜如同壁虎般贴附在那里，周身气息几乎完全收敛，与岩石的影子融为一体。他使用了匿尘粉，效果极佳。
他下方数里外，便是裂谷的主入口之一。此刻，那里已然大变样。
一座小型的临时营地已经建立起来，营地的旗帜上飘扬着轩辕家的五爪金龙徽记。一队队身着玄甲、纪律严明的“龙骧卫”正在营地外围巡逻，布置防御法阵和警戒符箓。更远处，还有一些穿着便服、但气息明显更为强大的修士在活动，显然是轩辕家招揽的客卿高手。
“动作真快。”西门夜心中暗忖。龙牙卫果然已经秘密抵达，并开始布置了。营地布局严谨，暗合阵法，显然是打算长期固守，控制入口。
他的目光投向更远处。在裂谷的另一侧，隔着巨大的地缝，隐约也能看到一些活动的身影和临时搭建的据点，旗帜看不分明，但那股子狂躁的火灵气隔老远都能感觉到一丝。
“南宫家的人也到了…”西门夜屏息凝神，将神识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向下方延伸，捕捉着风中带来的零星碎语。
“…第三阵法节点今日必须完成…”
“…探测到东南方向三百里处有异常空间波纹，疑似另一入口，已派小队前往查看…”
“…西边那些家伙是南宫家的疯狗？盯紧了，一旦他们敢越过界限，格杀勿论！”
“…仙府外围禁制波动加剧，推算开启时间可能在半月之内…”
“…龙牙卫第三队何时能到？…”
“…帝都传来消息，殿下对进度不满…”
零碎的信息被西门夜高效地筛选、组合。轩辕家准备充分，志在必得，但对南宫家的存在极为警惕。
他又将注意力转向裂谷本身。那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地缝中，不时吹出混乱的能量流，带着空间撕裂的微弱嘶嘶声。偶尔，还能听到从极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怪异吼叫，绝非寻常妖兽。
他尝试将神识探入裂谷，但刚深入不到百丈，就被混乱的空间乱流和一股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神识一阵刺痛。
“好强的空间壁垒和混乱能量…这仙府，果然不是那么好进的。”
就在他准备收回神识，换个位置继续观察时，一种极其细微、却截然不同的“声音”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声音并非来自下方的营地，也非来自裂谷对岸，更不是裂谷本身。它飘忽不定，仿佛穿梭在空间的夹缝之中。
是一种极其古老、晦涩、冰冷的语言片段，断断续续，完全无法理解。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让西门夜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悸和熟悉感——那是一种与北境骨刀同源的、死寂的冰冷！
这声音…不是在说话，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低语，或者说…某种存在运转时发出的“噪音”？
它来自哪里？
西门夜全力运转“听风”秘术，试图锁定那声音的来源。但它太微弱了，时断时续，如同幻觉。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下方轩辕家营地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一道炽烈的火光从裂谷对岸猛地射来，如同一颗流星，狠狠砸向轩辕家营地刚刚升起不久的防护光罩！
轰隆！
巨响声中，光罩剧烈摇晃，涟漪阵阵。
“南宫家的杂碎！你们找死！”轩辕家营地中，一名元婴客卿暴怒的声音响起，一道凌厉的剑光冲天而起，直射对岸。
“轩辕家的走狗！滚出裂谷！”对岸传来南宫烈那标志性的狂暴怒吼，紧接着，更多的火球、雷矢如同暴雨般砸向轩辕家营地。
双方甚至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场面话，激烈的远程对攻瞬间爆发！
混乱的能量冲击波四处扩散，岩石崩裂，烟尘弥漫。
西门夜暗骂一声，立刻收敛所有气息，紧紧贴在岩壁上，躲避着四处飞溅的碎石和能量乱流。匿尘粉的效果在如此剧烈的能量扰动下开始减弱。
“打吧，打吧…”他心中冷笑，“正好让我听听，还有没有别的‘声音’…”
他的神识如同最敏感的触须，在双方交战爆发的巨大能量噪音和空间波动中，艰难地搜寻着那一丝异常的、冰冷的低语。
战斗的轰鸣响彻裂谷，预示着仙府之争，已然以最直接、最火爆的方式提前拉开了序幕。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西门夜的眉头越皱越紧。在那混乱的噪音背景下，那诡异的低语，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