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房子市价四百万,你拿两百万出来,我明天就去加你名字。」
「装修也行,你们出钱,想把这里砸了盖个故宫都随你们。」
路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陈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拿不出那么多钱!」
「拿不出钱,就闭嘴。」我指着门口,声音冷得像冰,
「现在,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林姨被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了足足十分钟,词汇量之丰富,让我叹为观止。
从「没教养的野丫头」到「我们路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最后总结陈词,说我这种女人,白送给他们家都不要。
路哲全程试图和稀泥,一会儿劝他妈「别生气伤了身体」,一会儿劝我「别这么冲动有话好好说」。
我直接从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
「再不滚,我就报警说你们私闯民宅,顺便砍死一个算一个。」
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们前脚刚走,路哲的电话后脚就追了过来。
我没接。
他锲而不舍地打,我直接拉黑。
然后是微信,几十条信息,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在指责我不懂事,不尊重长辈,让他夹在中间难做。
「你就不能退一步吗?我妈都多大年纪了,你就当是孝顺她不行吗?」
「加个名字而已,你至于闹成这样吗?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我看着那些质问,突然笑出了声。
我把我们所有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每一次,我们有分歧,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就当是为了我,行不行?」
为了他,我要理解他母亲的偏心。
为了他,我要接受他母亲的刻薄。
为了他,我要忍受他母亲对我财产的觊觎。
我给他回了四个字:「我们完了。」
然后拉黑删除一条龙。
没过多久,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接起来,是路颖。
「陈曦,」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我还难过,「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
「我妈和阿哲……他们太过分了,」她在那头叹了口气,「我替他们跟你道歉。」
「不用了,」我说,「我已经决定分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良久,路颖才轻声说:「也好。离开他们,对你来说是好事。」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阿哲被我妈惯坏了,他不是坏,他是骨子里的自私和懦弱。他永远只会躲在我妈身后,享受着吸我的血带来的安逸。」
「我以前总觉得,他是我弟弟,我是姐姐,我该让着他。现在才发现,我把他养成了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巨婴。」
「陈曦,谢谢你。」她最后说,「是你让我看清了这一切。」
挂了电话,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看着窗外万家灯火,第一次觉得,分手竟然是一件如此轻松的事情。
7.
我以为分手了,就能彻底摆脱这一家子奇葩。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
一周后,林姨直接杀到了我公司。
那天我正在开会,前台小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楼下大厅有人找我,闹得很难看。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我一到大厅,就看见林姨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破旧的棉袄,头发凌乱,看起来就像个被恶毒儿媳赶出家门的受气婆婆。
公司大厅人来人往,不少同事都停下来围观,对着我指指点点。
「大家快来看啊!这个女人攀上我们家阿哲,骗了我们家的钱,现在要把我们一家都逼死啊!」
「我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他要娶这个女人,我把养老本都拿出来了,给她买房付首付,结果她转头就把我儿子甩了啊!」
「没天理了啊!你这个狐狸精!你还我儿子的血汗钱!」
她声泪俱下,演技精湛得让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我看着她,出奇地冷静。
我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然后拨通了路颖的电话,开了免提。
「路颖姐,林姨正在我公司大厅,说我骗了你们家的钱,让她把养老本拿出来给我买了房。」
电话那头的路颖愣了一下,随即声音冷了下来:「她在哪?我马上过去!」
「不用了,」我说,「我就是想让你听听,你妈是怎么在外面给你和你爸长脸的。」
我把手机对着林姨,她哭嚎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去。
「……我好心好意对她,她还嫌弃我们家穷,嫌弃阿哲没本事,这种嫌贫爱富的女人,我们路家要不起啊……」
围观的同事里,已经有人开始对我窃窃私语。
「看不出来啊,平时挺文静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没理会那些议论,只是平静地对着手机说:「路颖姐,你听见了吗?她说你爸和你辛辛苦苦赚钱,就是为了让她拿养老本给我买房。」
林姨的哭声一顿,显然没想到我会来这一出。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想来抢我的手机。
「你个小贱人!你敢录音!」
我后退一步,避开她伸过来的手。
「林姨,这里是公司,有监控。你再动我一下,我就告你故意伤人。」
她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纷呈。
就在这时,路颖带着她爸,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路叔叔是个老实人,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看到这阵仗,脸都吓白了。
「你……你在这里闹什么!」他指着林姨,气得手都在抖。
「我闹什么?我为我儿子讨公道!」林姨理直气壮。
「讨什么公道!人家的房子是人家自己买的,跟我们家有一毛钱关系吗?你这张嘴,迟早要把我们全家都害死!」路叔叔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路颖直接走到我面前,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
「陈曦,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然后她转身,看着林姨,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决绝。
「妈,从今天起,我的工资卡,上交。」
林姨愣住了。
「我每个月的生活费,也由你全权支配。」
林姨的眼睛亮了。
「但是,」路颖一字一句地说,「这家公司,是我一个很重要的客户。如果因为你今天的行为,导致我的项目黄了,你知道后果的。」
「公司的违约金,三百万起步。到时候,我们家,就只能卖房子了。」
她说完,拉着还在发愣的林姨和一脸颓败的路叔叔,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我的公司。
8.
这场闹剧,最终以路哲在公司内部论坛发帖道歉收场。
他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母亲的溺爱和女友的强势夹在中间的可怜人,字里行间都在暗示,分手是因为我太作,他已经仁至义尽。
底下的评论风向瞬间变了。
「原来是这样,错怪小姐姐了。」
「这妈也太窒息了,摊上这种婆婆真是倒了血霉。」
「心疼小哥三秒钟,不过还是建议快跑,不然下半辈子没法活。」
我看着那些评论,只觉得讽刺。
路哲还是老样子,永远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永远把锅甩给别人。
没过几天,路颖约我出来吃饭。
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但眼神却很亮。
「我把工资卡给我妈了。」她说。
我有些惊讶。
「我跟她说,以后家里的所有开销都从这张卡里出,包括她和我爸的,还有阿哲的。」路颖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她高兴坏了,觉得终于拿捏住了我的命脉。」
「那你呢?」
「我?我申请调去分公司了,下个月就走。」她抬起头,看着我,「三年,常驻非洲。」
我彻底愣住了。
「我妈一听就炸了,说我疯了,说一个女孩子家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干嘛。」
「我说,为了赚钱啊。我不去,你们拿什么花?家里的房贷谁来还?」
「她骂我不孝,说我为了钱连父母都不要了。」
「我告诉她,是啊,我就是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人,都是你教我的。」
路颖说完,笑了起来,眼眶却红了。
「陈曦,你知道吗,我工作十年,存了八十万。上个月,阿哲说想创业,我妈逼着我,把这八十万都给了他。」
「结果呢?他拿着钱,去买了一辆五十多万的跑车,说是为了谈生意撑场面。」
「剩下的三十万,不到半个月,就跟他的那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花光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找他对质,他却说,‘姐,这钱本来就是你该给我的,你一个女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妈也在旁边帮腔,‘就是,你弟弟是干大事的人,你这个做姐姐的,不支持他谁支持他?’」
路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那一刻,我真的心死了。」
「他们不是我的家人,是吸血的蚂蟥,要把我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所以,我要走,走到一个他们找不到我的地方。让他们自己过去吧。」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
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突然觉得,路颖和过去的我,很像。
我们都曾以为,只要付出得足够多,就能换来家人的爱和认可。
最后才发现,我们只是在用自己的血,去喂养两个永远不知满足的饿鬼。
9.
路颖走后一个月,路哲找到了我。
他瘦了很多,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开来的那辆骚包跑车也换成了一辆普通的代步车。
他把我堵在公司楼下,眼神里满是血丝。
「陈曦,你能不能劝劝我姐,让她回来?」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笑话。
「我凭什么?」
「她最听你的话了!」他急切地说,「家里现在一团糟!我妈天天跟我吵,我爸生病了,我那点工资根本不够医药费的!我姐她怎么能这么狠心,说走就走!」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理直气壮的指责,仿佛路颖的离开,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
「路哲,」我平静地看着他,「你姐工作十年,赚的钱,给你买了车,给你还了卡债,给你妈买了无数她看不上的礼物,最后连自己的嫁妆本都给了你。她不狠心,她只是心死了。」
「她心死了,那你呢?你就忍心看着我们家这样吗?」他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对我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有过。」我说,「但在你妈让我加你名字,而你觉得我应该退让的那一刻,就都磨没了。」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路哲,你从来都不明白,压垮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
「你和你妈,就是那一根根压在我姐身上的稻草。」
「现在,你们也该尝尝自己扛起生活的滋味了。」
他愣在原地,像是没听懂我的话。
我绕过他,径直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头。
听说后来,路哲卖了跑车,找了份正经工作,每天起早贪黑,为了他父亲的医药费焦头烂额。
林姨没了路颖这个大金主,也没了可以炫耀攀比的资本,脾气收敛了很多,开始学着自己去菜市场买菜,为了几毛钱跟小贩争得面红耳赤。
他们开始体会到,没有路颖的日子,有多难。
林姨给路颖打过无数次电话,哭着求她回来,说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对她。
路颖一次都没有接。
她只是每个月,按时往家里的卡上打一笔钱,不多不少,刚刚够老两口的基本生活和医药开销。
至于路哲,一分钱都没有。
10.
一年后,我在一个行业峰会上,再次见到了路颖。
她晒黑了,也更瘦了,但整个人容光焕发,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站在台上用流利的英语做着项目介绍,自信得闪闪发光。
会后,我们在酒店的露天酒吧喝了一杯。
「听说你升职了,恭喜。」我举起杯。
她笑了笑,碰了下我的杯子:「同喜,你也一样。」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工作,关于生活,关于未来。
谁都没有再提起路哲和林姨。
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经翻篇了。
临走时,她突然说:「陈曦,我妈上个月又闹了一次,说我爸的病需要更好的靶向药,让我再多打点钱回去。」
我看着她。
「我没同意,」她耸耸肩,一脸轻松,「我给她请了最好的医疗顾问,顾问说,目前的治疗方案就是最优选。她就是想拿钱去填阿哲的窟窿。」
「他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天天被追债的堵门。」
「我妈心疼儿子,就又想到了我。」
「不过,」她喝完最后一口酒,站起身,「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路颖了。」
她冲我挥挥手,转身汇入人流,背影挺拔又潇洒。
11.
又过了两年,我准备结婚了。
我的未婚夫,是我在工作中认识的,一个温和而有担当的男人。
他家境普通,但我们俩一起努力,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去看婚纱那天,我在婚纱店门口,意外地遇到了路哲。
他和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孩在一起,女孩看起来年纪很小,一脸的怯生生。
他老了很多,头发都有些花白了,身上的衣服也洗得发旧。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眼神复杂。
看到我身边挽着我胳膊的未婚夫,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我们擦肩而过,谁都没有说话。
后来听朋友说,路哲奉子成婚了。
女方家里要了三十万彩礼,一分都不能少。
林姨拿不出钱,去借了高利贷。
现在一家人挤在老破小里,天天为了柴米油盐吵得不可开交。
而路颖,已经在非洲的分公司做到了高管,年薪是她从前的数倍。
她在那边结了婚,嫁给了一个同样优秀的中国男人,定居在了国外。
她还是会每个月给父母打钱,仅此而已。
去年春节,她给我寄来一张明信片,上面是她和丈夫在乞力马扎罗山顶的合影,两个人笑得灿烂又自由。
背面写着一行字: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种活法。」
我把明信片夹进相册,抬头看着我的未婚夫正在厨房里为我准备晚餐的背影,心里一片安宁。
12.
我的婚礼办得很简单,只请了些亲近的亲朋好友。
司仪问我未婚夫:「你愿意娶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女士为妻,爱她、忠于她,无论富贵、贫穷、健康、疾病,都不离不弃吗?」
他看着我,眼神坚定:「我愿意。」
司仪又问我。
我看着他,想起了第一次去他家的情景。
他的父母都是很朴实的退休工人,家里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妈妈拉着我的手,笑着说:「我们家没什么钱,以后要委屈你了。」
他爸爸则在一旁憨厚地笑:「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不安和戒备,都烟消云散。
我想起了那台八十五寸的电视,想起了那个三百块的投影仪。
想起了路颖的眼泪,林姨的哭嚎,和路哲理直气壮的质问。
那些曾经让我痛苦不堪的记忆,此刻竟然变得模糊而遥远。
原来,幸福不是得到你想要的,而是不再需要那些你曾经以为不可或缺的东西。
我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将要与我共度一生的男人,清晰而大声地回答:
「我愿意。」
婚礼结束后,我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快递。
打开一看,是一条珍珠项链。
不是什么名贵的大牌,但每一颗都圆润饱满,光泽柔和。
卡片上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
「祝你幸福,永远。」
我知道是路颖。
我把项链戴上,走到阳台。
城市的夜景璀璨如星河,晚风轻拂,带着初夏的暖意。
我摸着颈间的珍珠,突然觉得,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告别。
告别错的人,才能和对的相逢。
告别错误的期待,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而我,终于学会了,好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