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二刻,角门传来马蹄踏碎青石板的声响。穿着青合色绫子小袄的小丫头扶着位头戴抹额的绛紫色服饰的妇人跨过下马车那衣摆裙角扫过门槛时,带起一股不符合她身份的沉水香。一行四人,以绛紫色服饰的老妇人打头,其余几位都是粗壮精明的仆妇。
通报之后从角门进府,入了内院,绛紫色服饰的老妇人一行人被丫鬟带着前往西院,拜见当家奶奶。”听闻姑奶奶添了千金,我们老太太特命老奴送来贺礼。”
赖嬷嬷捧出锦盒,匣中赤金项圈下铺着桃红色丝绸布。闻询而来的林如海站在一旁看见皱起眉头又松开,盒子里的项圈,雕刻精美,镶锲了红宝石,可只有一件,长辈送孙辈的项圈,这是只认嫡亲的外孙女?把林府的少爷置于何地?罢了,自己多添补些吧。
赖嬷嬷来林府送添礼,贴身物件只送了一个项圈,引起了林如海的不满,下了林府的面子,贾敏看到项圈时也尴尬,想不明白母亲糊涂了还是有人插手。
林如海隔天就给儿子送了几样贵重的礼物,宋舒接过礼物笑意盈盈,面上看不出不满。贾府的下人却没能察觉,四下跟林府的下人喝酒探听消息,就把老太太只送了一个项圈的消息散了出来。
没有老爷管家的干预,这消息传到了桐花苑,宋舒心里窃笑贾府这次手段低劣,只会让人看轻奶奶,不利于她管家,且让自己儿子得了老爷的怜惜。
赖嬷嬷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不自知,仍然端着国公府下人的体面,还四处找人打听,却不知这一切都被林如海跟宋舒派人看着。
时光匆匆,临近年关,这是林府多年来热闹的一年,府上多了两位小主子,阖府欢乐,下人私下探讨着今年收到的赏钱比往年厚了几分。
过完年没多久,很快就要到了林黛玉林清砚周岁的日子,黛玉在母亲奶娘精心伺候下娇养着,依旧瘦弱,但病弱之感已经减了几分。
林清砚也慢慢展现出了他的聪慧,在一次林如海来看望时,他开口说出第一个“爹”字时,更引得林如海喜爱获得了不少赏赐。
二月二十一,贾敏收到了贾府送来的周岁礼,这次是以小赖嬷嬷为代表的仆妇送来的礼单,于贾府来的仆妇聊了几句,询问了贾府众人的近况,贾母的起居日常,就挥手让众人下去歇息。
贾敏打开母亲的来信,看着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慈母之情,心中升起了愧疚,远嫁扬州多年,未曾在母亲膝下尽孝,母亲一把年纪还惦记着自己,愧为人子。
信中母亲对二哥的次子宝玉大为赞赏,觉得这个携玉而生的孙子以后有大造化,竟然在信中隐隐流露出想与林府结通家之好的意思,贾敏真是哭笑不得,两个孩子才多大,母亲就想着这些了。
贾敏吩咐春燕夏枝对照礼单收到库房,“奶奶,我看这血燕品质上乘,您看要不要拿出来每日给您熬一盅补身子”在得到贾敏的首肯后送到了小厨房。
夏枝发现礼单上有四个香包,对这几个普通却又不至于特意写在礼单上地物品拿了出来请示贾敏,贾敏拿在手里,没认出是谁的手艺。
想起信件里单独一张的信纸,上面写道二嫂去清虚观祈福给自己求的祈福香包,挑了一个翠绿色的挂在床幔上,一个水红色的拴在腰间的玉佩上。
孩子渐渐大了,贾敏恢复了每隔五日请安的规矩,偶尔宋舒也会带着林清砚去给贾敏请安,马上周岁的孩子玉雪可爱,贾敏在这一年里也慢慢摆正了心态,只要她主母的位置不能撼动,女儿的利益才能保证。
二十五这一天,林清砚被奶娘抱着去西院,一路上他睁着黑黝黝的大眼睛,观察着一路上的风景。到了西院,林清砚望着主位上的美貌妇人,看到她身上有土色的气息在流动,这股气息与案桌上的粥食的蒸汽交汇,在他眼里变成黑色,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才一岁的孩童无能为力,他只好咿咿呀呀的叫喊着吸引着身边人的注意,可贾敏还是端起了那碗粥,他想扑上去,可他被奶娘抱得紧紧的,贾敏用寒冰般的目光望向他,
他只能装小孩无力哭泣,努力从嘴里蹦出了“不,不,坏,坏”的字眼引起了宋舒的目光,宋舒了解自己的儿子,一向懂事的孩子不会无故哭泣,她向贾敏建议请府医来请平安脉,林清砚看着贾敏喝下粥,内心升起无力感,
面前的妇人是自己这辈子的嫡母,偶尔还给自己赏点好东西,可自己的提示无人能懂,他已经尽力了。
府医来了,给林清砚诊完脉,没有看出异常正要下去,贾敏突然面露痛苦之色,扶着肚子想站起来,却伸手打翻了碗,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就这几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嘴角流出鲜血,吓坏了茶厅里的众人。
宋舒当机立断,命令奶娘抱着儿子回桐花院与林嬷嬷一起看好院门。让府医立即上前诊脉,茶厅里的人看住不准走动,叫来门口的两个婆子,一个立即给老爷送消息,一个立即去请慈生堂的孙大夫,她心里明白府医医术平平。
府医把完脉,从药匣里取出一粒清心丹,这是中毒了,毒素不明。孙大夫到了后询问事情经过后,与府医讨论两句,拿出金针刺穴贾敏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孙大夫拿起一旁的粥碗,送至鼻间轻嗅,询问了贾敏的贴身丫鬟,血燕粥,粥里没毒,可燕窝里多了一股药香,孙大夫视线落在贾敏的香包上,春燕立即上前取下,
孙大夫打开捻了捻,与府医王大夫探讨。一切明了,香包里有剋草,此物单用无毒,可与陈皮相遇,便是穿肠的毒药。好狠的计谋,真是巧思,可更狠的是,血燕与香包,都来自京城贾府。
孙大夫用金针刺穴,与王大夫开了解毒药方后林如海急匆匆而来,收下递来的红封出府去了,深宅大院,层出不穷。也是幸亏贾敏中毒后府医就在一旁,及时喂药,吊住了命,但元气大伤,有损寿数,肠胃受毒药刺激,只能卧床休养,饮食作息要百般注意。
在林如海的授意下,宋舒接管内院管辖权。上任第一棒,排查下人,跟贾府有关系的严密排查,贾敏的私库由林如海带人亲自清点检查,
清出一堆没炮制好品质下乘有些许异样的的中药材,涂抹了有碍子嗣药性的摆件,泡过药水的首饰,还有绝子药等等,至于那些看似精美却有各种瑕疵的布料就不值一提,令林如海胆寒,国公府到底是如何培养女儿的,还要下此毒手。
林管家带着,赖嬷嬷一行人被一路捆绑着只灌两口米汤,一路急行到京城,毫不客气的递上林如海的亲笔信,一板一眼的讲述贾敏收到贾府节礼后发生的事情,奉上了香包与血燕,严明林府主母消受不起,只好归还贾府。
贾母满脸不可置信,看到女婿信件的字字机锋,听到女儿中毒后卧床不起,直接晕了过去。
没想到是贾赦出面接待,并言明一定会给妹夫一个交待。贾政从没露面,说是感了风寒。而王夫人在自己的卧房里暗笑着听着手下人汇报贾敏的惨状。
贾赦跟随林管家去扬州探亲,看到卧床的妹妹的,兄妹二人相顾无言。
贾敏悲从心起落下泪来,自己如今的凄凉竟然是母家造成的,自己碍了谁的眼,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母亲是否知情?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大哥亲自来看自己,大哥通红的双眼做不了假。
贾赦与林如海密谈几夜,看了自己的外甥们,一人一块羊脂美玉,林清砚得了一方端砚,黛玉则是一串碧玺手串,都是难得的好料子。
贾赦对外则开始流连青楼,听戏曲,包花魁,每日喝的酩酊大醉,扬州城谁人不知京城来了位好色纨绔的一等将军姓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