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洛抿了抿唇，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茫然和无措，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简陋的营地和火光下那些带着善意和担忧的面孔，最后目光掠过萧野沉默的身影，定了定神：“我…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这世道太乱了，一个人走，恐怕……”
她流露出些许恐惧，声音有些颤抖，“我…我能留下来吗？我保证不给大家添麻烦！我会…我会尽力帮忙做事的！”她看向萧野，带着恳求，“萧爷…可以吗？”
“当然可以！”萧晴第一个跳起来欢呼，小脸兴奋得通红，“仙女姐姐留下太好了！”
“欢迎苏小姐！”石头也咧着嘴笑。
“留下好！留下安全！”赵老蔫点着头。
老陈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脸上都带着笑容。苏洛洛分粥的举动已经赢得了他们的好感，一个“柔弱无助”又“慷慨大方”的落难小姐，留在队伍里，怎么看都是件好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向萧野。他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最终的决定权在他。
萧野看了看妹妹期盼的小脸，又目光扫过手下们带着希冀的眼神，最后定格在苏洛洛身上。火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清晰地映着恳求。
他沉默了几息，就在苏洛洛的心又提起来时，他才终于开口：“我们目前营地还算安稳。先待着。”言下之意，默认了她的暂时留下。
“谢谢萧爷！”苏洛洛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立刻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眉眼弯弯，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明媚生动。
萧野看着她骤然绽放的笑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重新拿起树枝拨弄火堆，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神从未发生。
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
“对了，苏大小姐，”瘦猴李石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好奇地问，“您说您家是做生意的，那您听说过咱们萧爷以前的事吗？那可真是这个！”他激动地竖起了大拇指，脸上满是敬佩。
“哦？”苏洛洛配合地露出好奇的表情，这也是她了解这支队伍和这个首领的好机会。
“嘿！咱们萧爷，以前可是正儿八经的西北边军！镇守雁回关的！”李石头挺起胸膛，与有荣焉，“那可是咱大邺西北的门户！萧爷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校尉，手底下管着好几百号精兵呢！”
“边军？”苏洛洛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看向火光对面那个沉默的身影。难怪他身上有种不同于普通流民的沉稳气质，原来真是行伍出身。
“可不是嘛！”赵老蔫接过话头，那只独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有骄傲，也有深深的悲凉，“咱们这些人，一大半都是当初跟着萧爷在雁回关吃皇粮的边军汉子！还有我们的家眷。”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可这狗日的朝廷…一年多！整整一年多没发一粒粮饷！当兵的也是人，也要养家糊口啊！婆娘娃娃饿得啃树皮，兄弟们饿得站岗都打晃…萧爷带着咱们联名上书，求饷的信发出去十几封，石沉大海…”
老陈也重重叹了口气，接口道：“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京城出大事了！老皇帝不知道咋的，突然就…就没了！几个皇子抢那龙椅抢红了眼，京城斗得那是翻天覆地，各地藩王、将军也趁机拥兵自重，打成一锅烂粥！谁还管咱们这些苦哈哈的边兵死活？”
“就是！”李石头愤愤地一拍大腿，“朝廷指望不上，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小饿死冻死在关外吧？萧爷就带着咱们，还有愿意跟着的乡亲，拖家带口地往回走，想着找个安稳地方落脚。可这一路上…”
他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乱兵、流寇、土匪…跟蝗虫一样！还有天杀的北狄蛮子，听说朝廷乱了，也趁机南下打草谷！烧杀抢掠，见人就杀！咱们这点人，护着这么多老弱妇孺，打打逃逃，死伤了不少兄弟…”
萧晴的小脸也黯淡下来，紧紧靠着苏洛洛，小手用力抓着她的衣袖。苏洛洛能感觉到小姑娘身体的微微颤抖，她轻轻拍了拍萧晴的背，心头沉甸甸的。
从现代和平社会穿越而来，她对“乱世”的认知仅限于书本和影视剧。此刻，听着这些亲历者用最朴素的语言讲述，那些血淋淋的逃亡、饥饿、死亡，才真正有了实感，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地又看向萧野。
火光下，萧野依旧沉默地拨弄着火堆，侧脸线条冷硬如铁，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紧抿的唇线，和握着树枝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微微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他像一座沉默的火山，肩头压着太多死者的重量和生者的期盼。
“要不是萧爷有本事，够义气，处处护着大家，咱们这些人，早他娘的死在半道上了！”石头的语气充满了由衷的敬佩，“好几次被围，都是萧爷带人断后，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他自己身上那伤……”他指了指萧野的方向，没再说下去。
赵老蔫声音哽咽：“萧爷是条真汉子！重情重义！有他一口吃的，就绝不让兄弟们饿死！有这样的头儿，咱们这些人，刀山火海也愿意跟着他闯！”
“对！跟着萧爷！”老陈和其他几个汉子都低声应和，眼神坚定。
篝火燃烧着，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却驱不散众人话语里透出的乱世悲凉。
苏洛洛静静地听着，看着火光中萧野沉默如山的身影，听着手下们发自肺腑的拥戴。这个高大壮硕男人的形象，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立体起来。
他是一个在绝境中挣扎求生、为了一群追随者扛起千斤重担的首领。他身上那股子粗粝的匪气和霸道之下，包裹着令人动容的担当和义气。
“夜深了，都散了吧，明天还要赶路。”萧野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率先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遮蔽了远处稀疏的星光。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苏洛洛身上停顿了一瞬，“苏大小姐。”他朝旁边一个收拾东西的妇人微微颔首，“刘婶。”
一个四十多岁、面相和善的妇人立刻应声：“哎，萧爷。”
“带苏大小姐去歇息。”萧野言简意赅。
“好嘞，苏小姐，您跟我来。”刘婶脸上堆着笑，热情地招呼苏洛洛。
“谢谢刘婶。”苏洛洛连忙起身，腿脚因为坐久了有点发麻。萧晴也困得直揉眼睛，但还是依依不舍：“仙女姐姐，我明天早上来找你玩哦！”
“好，快跟你哥哥去睡吧。”苏洛洛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
萧野已经转身走向营地深处一个稍大些的窝棚，萧晴小跑着跟了上去，还不忘回头朝苏洛洛挥手。苏洛洛也朝她挥挥手，然后跟着刘婶走向营地的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