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空湛蓝如洗,空气中已经有了些许凉意。刘安穿上妈妈新织的毛衣,感觉温暖而踏实。周六下午,他第一次要去金老师的补习班了。
妈妈特意中午回家送他,塞给他四张百元钞票:“这是四次课的钱,好好交给老师。认真听,别浪费了。”
刘安捏着那张钞票,感觉它有千斤重。他知道这钱意味着妈妈要多改多少条裤子,多熬多少个夜。
金老师的补习班在一个老旧小区的一楼,外面没有任何招牌,但按门铃的学生络绎不绝。开门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银发梳得整整齐齐,眼神锐利。
“新来的?刘安是吧?”金老师看了看名单,直接叫出他的名字,“你妈妈打电话说过了。进来吧,坐第三排那个空位。”
教室里已经坐了十来个学生,大多是附小的,有几个看着面熟。刘安注意到周博文不在其中——也是,能考98分的人不需要补习。
金老师的教学方式与学校老师截然不同。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讲话速度快得像打机关枪。
“应用题不是阅读理解,要找关键信息!划出数字,划出问题,无关的修饰词全部忽略!”金老师在黑板上飞快地写着例题,粉笔灰簌簌落下,“这道题,谁能在三十秒内给出思路?”
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迅速举手,流利地说出解题方法。
“很好!刘安,下一题你来说思路。”金老师突然点名。
刘安猝不及防地站起来,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脑子一片空白。教室里静悄悄的,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我…我不知道…”他小声说。
金老师没有批评他,只是点点头:“坐下。记住,数学不是死记硬背,是思维训练。你们附小的学生就是被惯坏了,题目稍微变个形式就不会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刘安的大脑像被塞进了榨汁机,高速运转到发烫。金老师讲的很多方法他在学校根本没听过,但确实更高效。
下课铃响时,刘安感觉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
“作业放在桌上,下次课交。”金老师宣布,“刘安留一下。”
等其他同学都走了,金老师走到刘安面前:“跟不上?”
刘安老实点头:“有点快。”
“正常,你缺了太多基础。”金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习题册,“这个拿去做,每周额外加十页。有不懂的下次课问我。”
刘安接过习题册,厚度让他暗暗咋舌。
“你妈妈说你很努力。”金老师突然语气柔和了些,“努力的孩子在我这里都会有进步。但光努力不够,要讲究方法。明白吗?”
刘安重重地点点头。
回家的路上,刘安翻看着那本习题册。题目由易到难编排得很合理,旁边还有详细的解析。他突然觉得那四百块钱或许真的值得。
周日,周博文如约来家里写作业。这是刘安第一次邀请同学来家,妈妈特意打扫了卫生,还买了一小袋橘子招待。
“你家好温馨啊!”周博文一进门就感叹道,目光很快被墙上的照片吸引,“哇,这就是你爸爸吗?穿着制服真帅!”
照片上,刘安的爸爸穿着白色船员制服,站在一艘巨大的货轮前,背后是湛蓝的大海。
刘安点点头,从床底下拖出那个木盒子:“来看这个,我爸做的。”
两个男孩盘腿坐在地上,刘安一件件展示盒子里的宝贝:来自世界各地的硬币、手绘的海图、甚至还有一小瓶来自红海的海水。
周博文听得入迷,不停问问题:“你爸爸见过鲸鱼吗?遇到过大风暴吗?海盗呢?”
刘安被逗笑了:“哪有那么多海盗!不过他说见过海豚群跟着船跑,晚上海水会发光,像星空掉进了海里。”
妈妈端着切好的橘子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微微一笑:“他爸爸每次回来都能讲好多故事。安安小时候睡不着,就听爸爸讲航海故事。”
周博文羡慕地说:“比我爸强多了,他只会讲单位里那些无聊的事。”
写完作业,刘安教周博文认海图上的符号,怎么用罗盘确定方向。周博文学得认真,但手指远不如刘安灵活,系水手结时总是打错。
“你手真巧。”周博文看着刘安熟练地系出一个复杂的绳结,由衷赞叹,“像我这种手残党,就会做题。”
刘安愣了一下。这是第一次有人用“手巧”来形容他。在附小,这个词通常与“聪明”“成绩好”相比,显得无足轻重。
周一数学课,王老师又进行了一次小测验。这次题目依然很难,但刘安发现自己能看懂题目了,金老师教的“找关键信息”方法真的管用。
成绩发下来,他得了78分。虽然不是很高,但比上次进步了11分。
王老师在班上表扬了他:“刘安同学进步很大,继续努力。”
下课后,周博文比他还高兴:“看吧!我说你能行!照这个速度,期末能追上我了!”
刘安笑了笑,心里明白距离周博文的98分还有很远,但至少他在前进。
随着秋意渐浓,附小的活动多了起来。学校要举办秋季运动会,每个班都要组织方阵入场。
李老师提议:“我们班就做航海主题吧?刘安可以做我们的顾问。”
于是课间时间,刘安变得格外忙碌。他教同学们系水手结做装饰,设计简单的航海旗语,还借来了爸爸的旧罗盘作为班级标志。
周博文主动要求做旗手,举着班级旗帜走在方阵最前面。他学旗语特别快,很快就编出一套“三班必胜”的信号。
运动会那天,天空湛蓝如洗。当三年级三班的方阵走过主席台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同学们穿着统一的白蓝相间服装,脖子上系着彩色水手结,手里挥舞着小旗子,用旗语打出“扬帆起航,乘风破浪”的口号。
刘安作为班级代表,站在队伍最前面举着那个旧罗盘。当听到看台上的掌声时,他的胸口涌起一股热流。
比赛项目中,刘安报了掷沙包。这不是热门项目,但他从小在农机厂大院玩这个,技术不错。
决赛轮,他和另一个班的男生分数持平。最后一投,那个男生投出了很好的成绩,围观的同学都以为胜负已定。
刘安深吸一口气,回想爸爸说的:在船上抛缆绳要找准时机,不能急也不能慢。他手腕轻轻一抖,沙包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最远的圈里。
“赢了!”周博文第一个冲过来抱住他,“刘安你太厉害了!”
班主任李老师也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好样的!为班级争光了!”
那天下午,刘安胸前别着掷沙包比赛第二名的奖牌回家——第一名是六年级的一个高个子男生。奖牌只是普通的镀金属,但他觉得沉甸甸的。
妈妈看到奖牌,眼睛亮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晚多加了一个菜。
睡前,刘安翻开日记本,却发现妈妈已经在里面夹了一张纸条:
“安安,今天妈妈去开家长会,李老师表扬你进步很大,运动会上也表现很好。妈妈很骄傲。钱的事不要操心,你好好学习最重要。爸爸来信了,说明年春节一定回来。——妈妈”
刘安拿着纸条看了很久,然后小心地把它夹回日记本里。他拿出数学作业,决定今天要多做十道题。
窗外,秋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刘安想起爸爸说过,季风变化的时候,船只要调整航向才能借力前行。
他也许永远成不了周博文那样的学霸,但他可以找到自己的方向。就像爸爸的船,也许不是最快的,但总能到达目的地。
合上作业本时,刘安想起金老师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重要的是不停下脚步。”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温柔地照亮书桌。刘安拿出那张78分的试卷看了最后一眼,然后小心地把它收进文件夹。
下一次,他要考80分。一步一步来,就像爸爸的船,一海里一海里地前进,总会到达想去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