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明可不是为了把人吓跑的,“海藻,其实你可以换个活法。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多样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位置和自己的路。”
海藻在心里冷笑,面上却只是敷衍点头。透过车窗倒影,她看见自己扭曲的表情——这张脸此刻挂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可眼底藏着连宋思明都读不懂的轻蔑,是对自己,也是对他。
“我明白你说的。”她收敛好表情,转回头,很认真的看着宋思明,“我会找到自己的路的。”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宋思明眸中带着别有深意。
海藻撇过头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却忍不住的腹诽,他怎么不直接说自己的位置是给他做外室小三儿呢?知三当三,够可耻的了。也幸亏这张脸不是她自个儿的,否则还不如自杀了事儿。
“海藻,其实我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这样帮助你姐姐,他们这样努力地节省,这都不是办法,你记得我上次跟你提的,就是我有个外国朋友需要一个中文老师的事儿?”宋思明此时能帮海藻的都会奉上。
海藻猛然回头,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宋思明也肯定了她的猜测,“你可以让你姐姐去试试。”
明知道人情债不好还还让自己欠这么多,不愧是混官场的啊!狗男人心机真重!
海藻假意沉思片刻,“倒是可以去试试,可是我姐姐以前不是学英文的,她大学学的是化学工业,如果教的不好,恐怕会连累到你,毕竟是你介绍的嘛。”
宋思明望着她关心的侧脸,喉结滚动了一下。车在路口等红灯时,他突然伸手想去揉她的发顶,却被海藻敏捷地拍开。“宋爷爷,你是真把自己当爷爷了?当我是小孙女儿呢?这么喜欢摸我的头。”她杏眼圆睁,带着小兽般的警惕。宋思明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爽朗的笑——这丫头,总在不经意间给他惊喜。
“那让你姐去试试吧,不行就算了。但是试都不去试,那就太可惜了。你跟你姐商量一下,尽快给我个答复。”
“好,那你直接把我送到我姐家吧,马上就能给你答复。”
……
海萍家的铁门虚掩着,争吵声像锋利的刀片割破门缝。海藻刚抬手敲门,就听见姐夫苏淳带着气急败坏的辩解:“那一块钱我真不是故意……”
海藻太过了解海萍,怕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赶忙上手敲敲门。
“砰!”门被猛地拉开,海萍通红的眼眶里蓄满泪水,额前碎发黏着汗水贴在脸上,活像只炸毛的母狮。看见海藻的瞬间,她脸上的戾气僵住,又迅速转化成委屈,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苏淳也甚是尴尬,提起衣服搭在小臂上,“海藻,你跟你姐聊。我出去走走。”他佝偻着背夺门而出,背影像被霜打蔫的芦苇。
海藻关上门,屋内就好像弥漫着一股死气般。海萍突然瘫坐在床沿,抓起枕头狠狠砸向墙壁:“我怎么就嫁给这么个窝囊废!”
海藻挨着她坐下,感受着床铺的潮湿。“姐,别生气了。”她轻轻拍着海萍剧烈起伏的后背,触到肩胛骨突兀的棱角,这个曾把所有鱼肉夹给她的姐姐,如今瘦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海萍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知道吗?冉冉昨天在电话里问我,妈妈是不是不要她了……”
滚烫的泪水砸在海藻手背上,“我每天拼了命地省钱,连卫生巾都买最便宜的,可他……”
“姐,姐夫已经很好了。”海藻掰开她僵硬的手指,“你当初不就是看上他的踏实吗?”她望着墙上泛黄的结婚照,照片里两人甚至穿的都不是该穿的婚纱西服,海萍却依旧笑得那样灿烂,“他把工资卡都交给你,每天到点回家做家务。”
海萍也分外委屈,生活的压力,见不着女儿的焦虑,“你以为我是欺负他吗?如果他有本事我也愿意供着他,可是他呢?就像一根儿猪大肠,别人都是天天向上,就他天天向下。我跟冉冉还怎么指望她。我真倒霉,我是怎么瞎了眼才看上他的。”
海藻拍拍海萍的肩膀,“姐,听我说。你一开始爱上姐夫,他就是这样的啊!踏实、稳重、没有花花心思,对生活也是知足常乐,对你也是体贴温柔。他不是没有上进心,只是没有那个能力罢了。”
海萍哽咽,“我知道,我只是……我也不想当个泼妇,哪个女人不想仪态端方,美美地坐着呀?嫁给什么样的男人就决定什么样的命运,就算我是泼妇,也是苏淳一手培养出来的。我怎么就活成了这样?”
海萍哭的泣不成声。
海藻抱住失控的姐姐,感受着她剧烈的抽泣震得自己胸口发疼。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宋思明那句‘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的残酷真相。但即便如此……“姐,我给你介绍了份工作。”她在海萍耳边轻声说,“给外国人上中文课,薪水很高。”
海萍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可我不会啊!”
“我知道。”海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指尖触到粗糙的茧子,这双手曾为她洗过多少件衣服,做过多少顿饭,“边学边做,就当是个机会。那是我朋友介绍的,朋友的朋友也算是熟人了,你放开了教。”她望着姐姐眼中重新燃起的光,突然想起宋思明说‘授人以渔’时嘴角的弧度。那个男人,永远知道怎么用最温柔的方式下饵。
一直到深夜,海藻才慢悠悠的散步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屋子也仅仅比海萍的大一点儿。如果原身真的嫁给了小贝,海萍的今天也不过就是她的明天罢了。
海藻蹲在地上收拾行李,每叠一件衣服,就想起海萍家发霉的墙角。当她把最后一件毛衣塞进箱子时,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小贝提着塑料袋,手里捧着一支芦苇花束,毛茸茸灰扑扑的,没有一点儿美感。
“我回来啦。”他眼睛亮晶晶的,像个等着夸奖的孩子。似乎昨晚两人歇斯底里的吵架没发生过一样。
当他看见打开的行李箱,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你收拾东西干什么?”他的声音发紧,塑料袋在指间被捏出刺耳的声响。
海藻垂眸看着地面,该怎么说呢?说自己早已看透这段感情的结局?还是说她已经看透了他的本质?
“小贝,我们谈谈。”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小贝机械地把袋子放在桌上,芦苇花束歪斜着倒下,绒毛散落在廉价的塑料桌布上。他坐下时,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就像这段感情濒临断裂的呻吟。窗外,寒风卷着枯叶扑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呜咽。
“小贝,我们分手吧。”海藻的声音像冬日的冰棱,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垂着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阴影,眼神空洞而漠然,仿佛小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曾经那些炽热的爱意,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贝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痛苦:“为什么?就因为我不借钱给你姐姐?”他的眼神中满是慌乱和哀求,仿佛在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