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商场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影。
许小满套着厚重的企鹅服，在童装区移动，短短的翅膀刚配合着音乐挥了两下，就听见背后“咔哒”一声，好像是拉链卡住了。
她下意识地反手去拽，指尖隔着玩偶服的绒毛摸到僵硬的拉链头，越是用力扯，那金属齿就咬得越紧，连带着头顶的头套也开始往下滑，边缘的布料蹭得脸颊又痒又闷。
周围有家长牵着蹦蹦跳跳的孩子经过，孩子们好奇地盯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她哪敢当众摘头套调整，只能慌慌张张地缩到货架后面。
头套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闷热感像潮水般涌上来，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
就在她急得快要喘不过气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需要帮忙吗？”
许小满吓了一跳，隔着头套上那层半透明的镜片看过去，是沈墨行。
他穿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瘦的手腕，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器材袋，袋口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金属零件，显然是刚从商场里的器材店出来。
“沈、沈老师？”她的声音闷在头套里，像被棉花捂住似的，含糊不清。
沈墨行的目光在她背后卡住的拉链上停顿了两秒，没多问什么，只是很自然地侧身站到她和过道之间，高大的身影像一道屏障，挡住了来往行人的视线。
“员工通道在那边，先去更衣室。”
他说着，从器材袋里摸出一小支银色的喷雾，递过来，“这个是润滑剂，买恒温箱配件送的，试试能不能用。”
冰凉的喷雾瓶被塞进她戴着厚手套的手里，许小满连忙攥紧，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点凉意。
“谢、谢谢……”她小声道了谢，笨拙地迈着企鹅步往员工通道挪，短短的翅膀因为紧张还在微微发抖。
沈墨行没跟上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圆滚滚的黑色轮廓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
好不容易在更衣室折腾了十分钟，许小满才把拉链弄好。
她摘下头套，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正拿着纸巾擦脸，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棕色熊玩偶服的男生走了进来。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脚步顿了顿，声音透过头套传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哟，这不是娇贵种吗？怎么，今天没抱着你的血袋过来？”
许小满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她认得他，是在这一片商场兼职的低阶吸血鬼，叫阿浩。
上次在废弃血站，他还抢过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半袋血，当时就把她说得很难听。
她本来就打不过别人，一遇到这种对峙场面就浑身发僵，只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
知道她胆小，阿浩往前逼近一步，熊爪似的手套几乎要戳到她脸上，头套里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没本事自己找血源，就只会依附人类，真给我们吸血鬼丢脸——”
“丢谁的脸？”
沈墨行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
阿浩愣了一下，猛地转头看去，看到沈墨行靠在门框上，手里还拎着那个器材袋，显然是特意折返回来的。
阿浩不认识他，但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硬：“这是我们吸血鬼之间的事，人类少管——”
“商场规定，员工休息室禁止寻衅滋事。”
沈墨行直起身，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实验数据，眼神却透过镜片压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需要我现在叫保安过来，确认一下你刚才的行为是否符合规定吗？”
他说着，就作势要掏手机。
阿浩的气焰彻底蔫了，悻悻地瞪了许小满一眼，嘴里嘟囔了句什么，转身“砰”地一声摔上门走了。
休息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嗡嗡声。
许小满看着沈墨行，刚才被吓到的委屈突然涌了上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水汽在睫毛上打转，却倔强地没掉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谢谢你……又帮了我。”
沈墨行的目光在她泛红的眼角停了停，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语气缓和了些：“举手之劳。”
他顿了顿，看了眼她放在桌上的企鹅头套，“你的头套还戴吗？不戴的话，我刚好要走，顺路送你一段。”
许小满连忙摇头，抓起桌上的外套往身上套。“不戴了，我跟你一起走。”
她跟着他走出休息室时，脚步还有点发飘。
走廊里的风带着空调的凉意吹过来，吹得她发烫的脸颊舒服了些。
车子平稳地驶离商场，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送出一阵微风。
许小满侧头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心里还在回味刚才休息室里的插曲，总觉得该再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平常能吃人类的饭？”沈墨行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许小满愣了一下，转头看他：“吃的。”
她想了想，补充道，“虽然血液是必须的，但人类的食物也能吃，好吃的我都会吃。”
比如上次林薇薇带回来的草莓蛋糕，她就吃了好多。
沈墨行“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前方的导航上，方向盘轻轻一转，车子拐进了一条更安静的街道。
“正好我要去吃饭，一起去吧。”
“啊？”许小满没想到他会突然邀请，下意识地想拒绝，“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沈墨行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前面有家私房菜馆，味道还不错。”
他都这么说了，许小满不好再推托，只好点了点头：“好，谢谢。”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看起来很雅致的小店门口，门楣上挂着块木牌，写着“晚晴居”三个字，门口种着几盆绿植，透着几分清幽。
沈墨行停好车，率先推门下去，许小满连忙跟上，站在门口打量了两眼，心里有点发怯，这种看起来就很精致的地方，她还是第一次来。
店员很快迎了上来，熟稔地跟沈墨行道：“沈先生来了，还是老位置？”
“嗯。”沈墨行点点头，带着许小满往里走。
店里的装修是中式风格，木质的桌椅，墙上挂着水墨画，背景音乐是舒缓的古筝曲，和商场的喧闹截然不同。
沈墨行选了个靠窗的雅座，递过菜单：“看看想吃什么。”
许小满接过菜单，看着上面的菜名有些发懵，什么“松鼠鳜鱼”“玉兰香酥鸭”，听起来就很复杂。
她偷偷抬眼瞥了沈墨行一眼，发现他正看着窗外，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
“我、我不太懂这些……”她小声说，把菜单递了回去，“你点吧，我都可以。”
沈墨行也没推辞，翻了两页菜单，报了几个菜名，又问她：“能吃辣吗？”
“可以。”许小满连忙点头。
等店员离开，桌上只剩下两杯水，气氛又安静下来。
许小满攥着水杯，手指在杯壁上划着圈，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你经常来这里吗？”
“偶尔。”沈墨行收回目光，“离实验室不远，有时候忙完会过来。”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却默默记下了这个地方。
菜很快端了上来。一盘松鼠鳜鱼色泽金黄，浇着琥珀色的糖醋汁，鱼肉被片得均匀，轻轻一碰就颤巍巍的。
还有一盘清炒时蔬，绿油油的看着就爽口。
许小满看着几盘精致的菜，拿起筷子的手顿了顿，小声问：“这些……会不会很贵啊？”
沈墨行正在给她倒茶水，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用管这个，吃吧。”
他夹了一块鳜鱼，细心地剔掉刺，放在她面前的骨碟里，“尝尝这个，刺少。”
许小满连忙道谢，夹起鱼肉放进嘴里。
酸甜的汁裹着鲜嫩的鱼肉，口感细腻，瞬间在舌尖炸开。
她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又多吃了两口。
吃到一半，她忽然想起那个穿熊玩偶服的男生，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小声问：“刚才那个……他会不会、会不会去找你麻烦啊？”
她知道同类里有些性子暴躁的，被人类“多管闲事”后会记仇，虽然沈墨行看起来很厉害，但对方毕竟是吸血鬼。
沈墨行抬眸，镜片后的目光很平静：“不会。”
他夹了只虾仁放进嘴里，语气淡然，。
许小满愣了愣：“为什么？”
“低阶吸血鬼对人类社会的规则有本能的忌惮，尤其是在这种公开场合。”
沈墨行解释道，像是在讲一堂简单的生物课，“而且，他刚才的言行已经违反了族群里‘不暴露身份’的隐性规则，真闹起来，吃亏的是他。”
许小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松了大半。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连这些她自己都没完全弄明白的规矩，他都清楚。
“快吃吧，菜要凉了。”
“哦，好。”许小满低下头，继续小口吃饭。
吃完饭，沈墨行结了账，两人一起走出晚晴居。
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许小满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刚才吃得发热的脸颊瞬间舒服了不少。
“我送你回宿舍。”沈墨行走向停车的地方。
“不用啦，这里离学校不算太远，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许小满连忙摆手，今天已经麻烦他太多，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他送。
沈墨行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她：“这个点不好打车。”
许小满张了张嘴，终究没再拒绝，小声道了句“谢谢”，跟着他上了车。
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许小满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路灯的光晕在沈墨行侧脸流淌，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车子很快到了宿舍楼下，许小满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我上去了，你路上小心。”
“上去吧。”沈墨行目视前方，声音听不出情绪。
许小满抱着外套跑上楼，走到宿舍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又跑回楼下，敲了敲车窗。
沈墨行降下车窗，疑惑地看着她。
“这个给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彩色糖纸包着的糖果，递过去，“今天谢谢你帮我，这个……很甜的。”
那是她早上出门时塞在口袋里的，本来想累的时候吃，结果忘了。
沈墨行看着她递过来的糖果，愣了愣，随即伸手接了过来。
糖纸墨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小小的一颗，被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显得格外精致。
“谢谢。”他说。
“那我走啦！”许小满笑了笑，露出浅浅的梨涡，转身跑上了楼。
沈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糖果。
他指尖轻轻捻了捻，糖纸发出细微的声响。
发动车子时，他把糖果放进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