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号，江城的天依旧热得像个大蒸笼。早上八点半，林默已经站在了市商务局那栋气派的办公楼前。他依旧穿着那身面试时的行头——洗得发白的藏青夹克，白衬衫，黑西裤，旧皮鞋。头发短而精神，手里拎着一个半旧的、印着“江城大学”字样的帆布公文包。
他特意早到了半小时。在门卫处登记，问清楚办公室位置（六楼），他没有立刻上去，而是先在一楼大厅的公共卫生间里，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一下仪容，确保衬衫领口扣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褶皱，头发也没有被风吹乱。
八点五十分，他准时出现在六楼办公室门口。门开着，里面已经有人在了。一个四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深色夹克的男人正坐在靠里的办公桌后看文件，表情严肃。旁边几张桌子前，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纪稍轻的同事，男的瘦高个，戴着眼镜；女的微胖，烫着卷发，看着挺和气。
林默轻轻敲了敲门板。
“请进。”看文件的男人抬起头，目光扫了过来。
林默走进去，微微欠身，语气恭敬：“领导好，各位同事好。我是新来报到的林默。”
“哦，小林是吧？我是办公室主任，王海。”王主任放下文件，指了指靠门边的一张空桌子，“那就是你的位置。小张，小刘，这是新来的同事林默。”
瘦高个眼镜男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张伟。”
微胖的卷发女则热情地笑了笑：“你好小林，我叫刘芳，叫我刘姐就行！欢迎欢迎！”
“王主任好！张哥好！刘姐好！以后请多多指教！”林默态度放得很低，依次问好，然后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桌子擦得很干净，配了把旧椅子，一个文件筐，一部内线电话。
“小刘，你把入职手续需要的表格给小林填一下。小林，你的毕业证学位证复印件带了没？”王主任开始安排。
“带了，主任。”林默赶紧从帆布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资料，双手递给走过来的刘姐。
“哎，好。小林你先坐，填这几张表。”刘姐把几张表格放在林默桌上，态度很和蔼。
“谢谢刘姐。”林默坐下，拿出笔，开始一丝不苟地填写表格。字迹工整清晰，每一项都仔细核对。
王主任看着林默那认真劲和朴素的穿着，心里第一印象还不错。不像有些新来的大学生，眼高于顶或者花里胡哨的。他随口问：“小林，家是江城本地的？”
“报告主任，我家是江城下面清源县的。”林默停笔，抬起头认真回答。
“哦。自己租房住？”
“是，在滨江新城那边租了个小单间。”
“滨江新城？”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张伟突然插了一句，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蔑，“那地方够远的啊，早上得几点起？”
林默憨厚地笑了笑：“还行，六点半起床，坐公交过来，时间刚好。”
“年轻人，能吃苦。”王主任点点头，不再多问，继续看他的文件。
填完表格，交了复印件和照片，刘姐又拿来一摞文件和一本厚厚的《机关工作手册》放在林默桌上。“小林，这些是局里的规章制度、科室职能介绍，还有公文格式要求啥的，你先熟悉熟悉。咱们办公室主要是服务领导、协调内外、处理文件、会务保障这些工作，事情比较杂，慢慢来。”
“好的刘姐，我一定尽快熟悉。”林默拿起那本手册，认真地翻看起来。他知道，这“熟悉”的过程，就是他树立“踏实肯学”人设的关键期。
果然，没过多久，王主任就发话了：“小林，这些文件需要复印二十份，下午开会用。你去文印室复印一下，注意页码别错了。”他指了指桌上一叠材料。
“好的主任！”林默立刻起身，双手接过文件，脚步轻快地走向文印室。复印机是老式的，有点慢，还时不时卡纸。林默不急不躁，守在旁边，一份份仔细检查页码和清晰度，确保没问题。
刚复印完抱回来，刘姐又叫住了他：“小林，麻烦你跑趟收发室，把这堆信件和报纸拿上来分一下。各科室的放他们门口信箱里，领导办公室的我送去。”
“没问题刘姐！”林默放下复印好的文件，又抱起那堆小山似的信件报纸，噔噔噔下楼去了。
一上午，林默就像个上紧了发条的陀螺。复印、跑腿、分报纸、帮刘姐整理归档旧文件、给王主任的茶杯添水（在王主任杯子空了，起身准备去倒水的时候，他“恰好”站起来接了过去）…事情都不大，但琐碎耗时间。他脸上始终带着那种“新人就该多干点”的诚恳表情，手脚麻利，毫无怨言。
张伟冷眼旁观着，偶尔撇撇嘴，觉得这小子就是个傻实在的苦力。刘姐倒是挺满意，觉得新来的小伙子勤快懂事。王主任虽然没说什么，但看着林默忙前忙后、认真对待每一件小事的样子，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认可。
中午在单位食堂吃饭。林默打了最便宜的一荤一素（土豆烧鸡块、炒白菜），找了个角落安静地吃。张伟端着餐盘坐到他旁边，看似随意地问：“小林，你大学学行政管理的？这专业挺对口啊。在大学里没谈个女朋友？滨江新城那地方，晚上可冷清得很。”
林默咽下嘴里的饭，笑了笑：“没呢，光顾着学习了。冷清点好，安静，适合看书。”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符合“老实学生”的人设，又避开了私人话题。
张伟讨了个没趣，哦了一声，低头吃饭，心里嘀咕：真是个书呆子。
下午，依旧是各种杂活。快下班的时候，王主任把他叫过去：“小林，明天上午有个全市外贸工作座谈会，在市政府第三会议室。这是会议通知和参会单位名单，你负责电话通知到名单上的每一个单位办公室，确认参会人员和联系方式，做好记录。通知要到位，态度要好。”
“明白，主任！保证完成任务！”林默接过厚厚一叠名单，心里乐开了花。这活儿虽然枯燥，但接触面广啊！正好可以初步了解江城各个部门的情况，为以后…嗯，低调炒股（比如了解某些政策动向）打点基础。
下班铃声响起。张伟第一个拎包走人。刘姐收拾东西也准备走。林默却还坐在位置上，对照着名单，开始一个个拨电话。
“喂，您好，市发改委办公室吗？我是市商务局办公室林默…”
“对，明天上午九点，市政府第三会议室，全市外贸工作座谈会…”
“好的好的，麻烦您了！谢谢！”
他打电话的声音不高，但清晰沉稳，态度谦和有礼。王主任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看到林默还在认真工作，微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刘姐路过他桌子，笑着说：“小林，不急这一会儿，明天弄也行。”
林默抬起头，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笑容：“没事刘姐，我弄完再走，省得明天手忙脚乱的。”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林默打电话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窗外，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林默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今天人设树立得不错，“小林踏实、话不多、肯干活”的印象应该初步建立了。下班回去，得看看他的“江铜控股”今天又跌了几分钱？跌得越狠，他睡得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