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评论，像一条毒蛇，盘踞在热搜的热门位置，冰冷地吐着信子。
苏锦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她几乎是立刻点开了王珂的微博。
一条长达十分钟的视频，标题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眼里——
【深扒“神仙绣娘”翻车现场！逐帧解析，揭露剪辑特效骗局！】
视频里，一个用了变声器的、语调刻薄油滑的男声，用各种“专业术语”和红色圆圈标注着她直播录屏的片段。
“大家看这里！这个针脚的走向，根本不符合物理规律！明显是剪辑点！”
“还有这里！镜头切换的瞬间，手指的位置有细微跳帧！绝对是用了手替！”
“这个光效！正常丝线怎么可能有这么反科学的光泽？绝对是后期特效加上去的！”
一句句毫无根据的揣测，说得斩钉截铁。
荒谬得让人想笑。
却又恶毒得让人脊背发寒。
视频数据还在疯狂上涨。底下评论区聚集了大量看热闹不嫌事大和天生杠精的网友。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那么神！”
“现在立人设真拼，手替演员得多贵啊？”
“取关了取关了，恶心！”
“坐等本人回应！”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闷又疼。呼吸都带着一股铁锈味的涩。
她握着手机，指节捏得发白。一股强烈的、想要反驳的冲动顶到喉咙口，却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跟这种人，说得清吗？
下午开播。
直播间人数比昨天还多，直接冲上了八万。
但气氛天差地别。
弹幕不再是好奇和赞美，而是变成了刀光剑影的战场。
“骗子！来解释一下王哥的视频啊？”
“手替姐姐一天多少钱？介绍介绍呗？”
“摆拍狗滚出直播圈！”
“取关！膈应人！”
偶尔有几条粉丝维护的言论：“你们有证据吗？空口鉴假！”，瞬间就被更多恶意的弹幕淹没了。
污言秽语，像肮脏的粘稠的泥水，泼满了整个屏幕。
苏锦坐在镜头前，感觉那些字眼不是打在屏幕上，而是直接砸在她的脸上，身上。
火辣辣的疼。
胸口堵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拿着细针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目光死死锁在绣面上那朵将开未开的海棠花上。
仿佛那是暴风雨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她开口，声音努力压平，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我的技艺是真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自己绣的。”
“嘴硬！有本事现场绣个新的！一镜到底别剪辑啊！”黑粉立刻怼回来。
“哟，还有脑残粉护主呢？”另一条弹幕嘲讽着为她说话的粉丝。
针尖猛地刺偏了，差点扎到手指。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波动被强行压了下去。
不再看弹幕。
不再理会那些噪音。
整个世界，只剩下针，引着线，穿透细密的缎面。一针，又一针。用极致的专注，对抗着外界滔天的恶意。
下播时，像是打了一场耗尽全部心力的硬仗。
浑身脱力。
窗外天色已经暗透，小院里凉意瘆人。她独自坐着，白天的喧嚣和攻击退潮后，留下的是巨大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委屈。
鼻子有点发酸。
她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涩意逼了回去。
不能哭。
凭什么哭？
做错事的又不是她。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后台的打赏记录。
【神秘人Z】今天依旧打赏了最高额的礼物。
但没有像往常一样提问，也没有任何评论。
只是沉默地、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明着他的态度。
一股暖流，混着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撞在心口。
原来……还是有人信的。
深夜，手机又响了。是李晓芸发来的语音消息。
点开，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压不住的愤怒：“老师！气死我了！我在那个王珂的视频下面跟他理论，摆事实讲道理，他居然把我拉黑删评了！他就是个为了流量不要脸的流氓！”
“后援会里好多新来的粉丝也被动摇走了……老师，我们怎么办啊？”
听着她带着哭音的控诉，苏锦心里那点委屈忽然散了。
只剩下冰冷的愤怒和一种破土而出的坚硬决心。
她按下语音键，声音是经历过风暴后的沉静，甚至带着一点冷硬的力度：“晓芸，别哭。”
“狗对着月亮叫，难道月亮就不亮了吗？”
电话那头抽噎了一下。
“可是…他们说得太难听了…”
“语言杀不死人，也否定不了事实。”苏锦的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幕上，眼神亮得惊人，“我们能做的，就是用更硬的事实，把他们的嘴堵上。”
一个念头，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无比，坚不可摧。
她挂掉电话，打开直播预告页面。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带着一种近乎孤勇的决绝。
预告标题，被她一字一字地打出来：
【直面质疑：24小时不间断直播，挑战双面异色《海棠春睡》丨全程一镜到底，欢迎监督】
按下“发布”键的瞬间。
胸腔里所有积压的郁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轰然散去。
只剩下沸腾的战意，和一片冰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