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话,看似是安抚,实则是命令。
既是敲打我,也是在试探我。
若我应了,便等同于承认了月奴的地位,日后谢无涯再想将她接回府,便是顺理成章。
我抬起头,直视着太后,一字一句道:「太后,臣妇不愿。」
慈安宫内的空气,瞬间凝滞。
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什么怪物。
她身边的掌事姑姑厉声呵斥:「大胆!林昭月,你敢违抗太后懿旨!」
我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
「臣妇不敢。臣妇只是觉得,此事不妥。」
「谢将军乃镇国柱石,他身边的人,必须清清白白。那月奴来历不明,又是敌国战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养在京中,若是传出什么闲话,损的是将军的声誉,是皇家的威严。」
「再者,」我话锋一转,「将军说他中了情蛊,非月奴之血不能解。可臣妇翻阅古籍,从未听闻世间有此等奇蛊。事关将军性命,岂能凭一个舞姬的一面之词就轻易断定?」
「依臣妇愚见,应当彻查此事。请天下名医,为将军会诊,再将那月奴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若情蛊为真,月奴清白,臣妇自当遵从太后懿旨,绝无二话。若其中有诈……」
我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若其中有诈,那便是欺君之罪。
太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她大概没想到,一向被她拿捏得死死的我,竟会变得如此棘手。
「好,好一个林昭月。」她怒极反笑,「真是宰相教出来的好女儿,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你以为你搬出这些大道理,哀家就会怕了你吗?」
「哀家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那个月奴,无涯护定了!你若识相,就乖乖听话,若是不识相……」
「太后想如何?」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
我心中一动,回头看去。
只见我的父亲,当朝宰相林清远,一身绯色官袍,缓步走了进来。
他先是向太后行了礼,随即走到我身边,将我扶了起来。
「小女年幼无知,若有冲撞太后之处,还请太后海涵。」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太后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有些忌惮。
「林相来得正好,你这女儿,如今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我父亲淡淡一笑:「太后言重了。小女只是性子直了些,心里还是向着将军,向着皇家的。」
「哦?是吗?」太后冷笑,「她昨日可是当众要与无涯和离的。」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小女儿家闹些脾气,也是常事。」父亲四两拨千斤,「倒是谢将军,此次行事实在是有些孟浪了。一个敌国战俘,身份尚未查明,便要请旨纳妾,传出去,恐对我朝声威有损啊。」
他轻描淡写地将事情从后宅争宠,上升到了朝堂国事。
太后的脸色,愈发难看。
她可以凭着长辈的身份压我,却不能用同样的手段去压当朝宰相。
僵持了半晌,太后终于挥了挥手,满脸不耐。
「罢了罢了,你们父女俩,一个比一个会说。此事哀家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从慈安宫出来,父亲一路沉默。
直到上了马车,他才叹了口气,看着我,眼中满是复杂。
「昭月,你跟爹说实话,你和谢无涯,到底怎么了?」
我垂下眼帘,轻声道:「爹,女儿想和离。」
父亲的身子一震,久久没有说话。
车厢内,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过了许久,他才涩声开口:「是因为那个舞姬?」
「是,也不是。」我抬起头,看着他斑白的鬓角,心中一痛。
前世,父亲为了我,一再退让,最终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他为我操心。
「爹,谢无涯,他不是良人。」
「他野心太大,迟早会成为我林家的祸患。」
我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我知道,以父亲的智慧,他能听懂我的言外之意。
父亲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才缓缓点头。
「好。爹知道了。」
他没有追问,没有质疑,只是选择了相信我。
「和离之事,非同小可,需从长计议。你放心,有爹在,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就是我的父亲。无论我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无条件地支持我。
回到将军府,谢无涯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看到我身后的父亲,脸色有些不自然,上前行礼:「岳父大人。」
父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越过他,径直向府内走去。
谢无涯碰了个软钉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转向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质问。
「你去找岳父告状了?」
「我若真想告状,就不是去慈安宫,而是去御书房了。」我冷冷地回了一句,也跟着父亲进了府。
谢无涯被我噎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当晚,父亲与谢无涯在书房谈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父亲离开时,脸色极为难看。
而谢无涯,则直接去了别院,一夜未归。
我心中冷笑。
看来,我父亲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也罢,既然他执意要往死路上走,那我便送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