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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场冰冷彻骨的对话之后,付悠悠仿佛将自己投入了一个透明的茧中。外界的纷扰、那些探究的目光、甚至傅子昂吵嚷的关心,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变得模糊而遥远。心口那个被撕裂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但她不再允许自己沉溺于这种痛苦之中。

她找不到快速愈合的方法,但她找到了暂时麻痹和逃离的途径——学习。不再是之前那种按部就班完成作业的状态,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全神贯注的投入。她像是要把所有无处安放的精力、所有无法排遣的失落、所有对未来的迷茫,都倾注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定理和单词中去。

课间,她不再发呆或去画室,而是摊开习题集,眉头紧锁,笔尖在草稿纸上飞速演算。午休时间,她快速吃完简单的午餐,便回到教室继续刷题。放学后,她不再拖延,背着沉甸甸的书包直接回家,台灯常常亮到深夜。

那个曾经因为叶霁秋一句“学医很好啊”而感到失落的梦想,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浮木。她开始主动搜集各大医学院的招生信息,了解分数线,评估自己的差距。那个雨后街头无助的画面,反复在她脑海中出现,化作了一种坚定却略带偏执的动力——她不要再那样无力,她要拥有能够守护什么的力量。

“妈,我想周末去补习。”某个晚上,付悠悠抱着一摞物理竞赛题,敲开了母亲的门。

母亲有些惊讶地从织毛衣的针线中抬起头。女儿最近的沉默和用功她都看在眼里,也隐约猜到和叶霁秋有关,但她没有点破,只是心疼。“怎么突然想去补习了?是不是学习跟不上?别太逼自己。”

“跟得上。”付悠悠摇摇头,眼神里有一种母亲从未见过的执拗,“我想考好一点的大学,比如……医科类的。所以想再加把劲。”

“医大?”母亲更惊讶了,她放下毛线,“怎么突然想学医了?很辛苦的。”

“我知道辛苦。”付悠悠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但我就是想试试。妈,帮我找个好点的补习老师吧,数理化生,都需要。”

母亲看着女儿清澈却坚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柔软和依赖,多了一份独立的韧劲。她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好,妈帮你找。但悠悠,别太累着了,身体最重要。”

于是,付悠悠的周末被各种补习班填满了。周六上午数学,下午物理;周日上午化学,下午生物。她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陀螺,在不同的教室间穿梭,笔记本上记满了各种颜色的笔记,错题集厚厚一沓。

高强度的学习暂时挤压了情感的空间。当她沉浸在洛伦兹力与电场力的叠加中,当她试图厘清光合作用的光反应与暗反应时,那些关于叶霁秋、关于谣言、关于心碎的思绪,便被强行搁置了。疲惫成了最好的安眠药,让她每晚倒头就睡,没有精力再去辗转反侧。

傅子昂对此很不适应。他的“护卫”工作失去了目标。课间他想找付悠悠说话,她却埋首题海;放学他想送她回家,她却说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周末他兴冲冲打电话想约她出去,她却说在上补习课。

“悠悠,你疯了吗?这么拼干嘛?那些大学又不是考不上!”傅子昂看着付悠悠眼下的淡青色,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我想考得更好一点。”付悠悠总是这样回答,然后递过一本笔记,“这道力学题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总觉得解法有点绕。”

傅子昂:“……”他看着那些天书一样的公式,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力感。他的世界是篮球、游戏和哥们义气,他无法理解付悠悠这种近乎自虐的努力,也无法用他擅长的方式再靠近她。他只能继续笨拙地守着,在她偶尔从题海中抬头时,递上一瓶水或一包零食,嘟囔着“注意休息”。

而另一边的叶霁秋,在经历了最初的颓废、懊恼和恐慌后,也被付悠悠那句冰冷的“无关紧要”和彻底无视的态度,逼到了一种绝境。

他站在琴房里,看着镜中那个眼神黯淡、神情疲惫的自己,忽然感到一阵厌恶。他因为压力而失控,因为失控而伤害了最重要的人,又因为害怕失去而方寸大乱,险些连自己最重要的目标和梦想都荒废了。

伯克利的申请截止日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母亲担忧又失望的眼神,指导老师对《星光》状态下滑的批评……所有这些,都在提醒他,他之前的行为有多么愚蠢和不堪。

“只有自己强大,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某个深夜,他对着窗外冰冷的月光,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能继续这样消沉下去,等待别人的原谅或施舍。他如果不能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不能变得足够强大和可靠,又有什么资格去挽回,去守护?

一种沉寂已久的狠劲,从他心底升腾起来。那是一种属于叶霁秋的、隐藏在温和外表下的骄傲和固执。

他不再试图去拦付悠悠,也不再频繁地望向她的方向。他将所有的心神,强行收拢,投入到那两个几乎能决定他未来走向的目标上——伯克利的申请,和校庆晚会上的《星光》。

他重新坐回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的光映亮他坚毅的侧脸。申请文书被一遍遍修改、润色,力求完美地展现他的音乐理念和潜力。他联系了以前的音乐老师,寻求推荐信。他整理自己的作品集,挑选最能代表他水平和风格的作品。

练琴的时间变得更长,强度更大。他不再仅仅是熟练指法,而是开始疯狂地抠细节,琢磨每一个音符的情感表达。他要让《星光》恢复到最初的样子,甚至要比之前更好。那首曲子,是他心底最真挚情感的映射,他不能让它蒙尘,更不能让它成为失败的注脚。他要证明给自己看,也证明给……那个或许不会再看向他的人看。

他的眼下依旧有青黑,但不再是颓废的痕迹,而是努力的勋章。他的沉默依旧,但不再是迷茫和懊恼,而是一种专注到极致的沉静。那种重新燃起的、带着狠劲和目标感的气场,甚至让他母亲都有些惊讶,不敢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将炖好的汤放在他门口。

白楠敏锐地感觉到了叶霁秋的变化。那种疏离感和专注,让她感到不安。她试图再次靠近,送上关心,但叶霁秋的反应比以前更加冷淡和直接。

“谢谢,不需要。”他会干脆地拒绝她递过来的任何东西。

“我在练琴,请不要打扰。”他会在她试图讨论音乐时,直接关上琴房的门。

他的目光不再为她停留,甚至带着一种清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界限感。

白楠站在紧闭的琴房门外,手指紧紧攥着裙角,漂亮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挫败和一丝慌乱。她发现,当叶霁秋真正下定决心专注于自身时,她所有的那些小手段,都失去了着力点。她甚至觉得,他可能已经看穿了她的一些心思。

教室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而两极。

一边是付悠悠和叶霁秋各自营造出的、互不干扰的、高强度学习的低气压区域。他们像是两个高速运转的星球,沿着各自的轨道疯狂奔跑,彼此之间却隔着冰冷的宇宙真空,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目光的交汇都几乎绝迹。这种刻意的忽视,比争吵更让人感到窒息。

另一边,则是傅子昂无所适从的焦躁,和白楠暗自咬牙的不甘。

傅子昂看着付悠悠越来越瘦,眼神里的光被疲惫取代,心疼得要命,却无法阻止。他只能把气撒在叶霁秋身上,偶尔两人在走廊遇见,傅子昂会投去愤怒又挑衅的目光,叶霁秋却只是漠然地擦肩而过,仿佛他根本不存在。这种无视,更让傅子昂火冒三丈。

而白楠,则像一只潜伏的猎豹,暂时收起了爪牙,却在暗中更仔细地观察着,寻找着下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机会——校庆晚会的舞台。

他们都憋着一股劲,朝着各自认定的方向,埋头狂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内心的空洞和疼痛,才能抓住一点对未来的掌控感。

秋意更深,寒风乍起。校园里的银杏叶几乎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白色的天空。一种大战前的寂静和紧张,笼罩在高三的教学楼里。

而那座即将举行校庆晚会的礼堂,已经布置得光彩夺目,像一个巨大的、华丽的舞台,静待着所有矛盾、情感和梦想的最终上演。

付悠悠的日程表精确到了每分钟。清晨六点,当窗外还是一片灰蒙蒙时,她就已经坐在书桌前,伴随着英语听力或是古文背诵的声音迎接第一缕天光。原本用来画画的闲暇时间,被各种拓展习题和竞赛真题填满。她的笔袋里,除了画笔,更多了各种颜色的荧光笔和索引贴。

补习班的强度远超学校课程。狭小的教室里坐满了和她一样怀揣梦想或背负压力的同龄人,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咖啡因和一种无声的竞争气息。老师语速极快,板书密密麻麻,稍微走神就会错过关键点。付悠悠强迫自己集中全部注意力,大脑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吸收着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三角函数、电磁感应、化学平衡、遗传定律……这些曾经让她感到头疼的内容,此刻成了她构建未来堡垒的砖石。

她很少再笑,甚至和妈妈的交流也变得简洁而目的明确。“妈,这个月的零花钱我想买套新的模拟卷。”“妈,下周化学补习要加一堂实验课。”妈妈看着她瘦削的肩胛骨和眼底挥之不去的疲惫,心疼却无法阻拦,只能变着花样给她炖汤补充营养,夜里悄悄帮她掖好被角。

偶尔,在深夜刷题头晕眼花时,付悠悠会下意识地看向书桌角落那个装着银杏叶的玻璃罐。金黄的叶子依旧保持着最美的形态,但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凉的玻璃,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那里封存着太多这个秋天最初的温柔和心碎。她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冷清,重新投回到那些复杂的电路图或化学方程式上。忘却,或者说是强行压抑,是她目前唯一的自救方式。

傅子昂的“失宠”感与日俱增。他试图用老方法引起付悠悠的注意,比如故意在她面前炫耀新买的球鞋,或者夸张地讲述篮球赛的精彩瞬间,但付悠悠的回应往往只是一个心不在焉的“嗯”,甚至头都不抬。他送去的零食,常常原封不动地在她桌角放到过期。

一次放学,他好不容易堵住正要赶去补习班的付悠悠,语气带着明显的委屈和抱怨:“悠悠,你至于吗?都快学成书呆子了!叶霁秋那个混蛋不值得你这样!”

付悠悠的脚步顿住,抱着厚厚的复习资料,转过头看他。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因为他提到那个名字而起波澜,只是淡淡地说:“子昂,我不是为了任何人。我是为了我自己。考医大是我的目标,我需要努力。”她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在划清一条明确的界限。

傅子昂愣住了,他看着付悠悠,忽然觉得她有些陌生。那个曾经会因为他蹩脚的笑话而笑、会因为尴尬而脸红、会安静听他说废话的女孩,好像被一层坚硬的、名为“梦想”或“未来”的壳包裹了起来。他那些简单直接的关心和陪伴,似乎再也无法触及壳内真实的她。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地让开了路:“……知道了,路上小心。”

另一边,叶霁秋的琴房成了他的炼狱和圣地。伯克利的申请系统里,每一个空格都需要他用尽心血去填满。个人陈述改了又改,力求在有限的字数内展现一个独特而深刻的音乐灵魂。录制作品集的视频更是苛刻到极致,一个微小的杂音、一个不够完美的情感处理,都可能意味着前功尽弃。他常常对着麦克风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反复录制同一段曲子,直到手指僵硬,耳朵产生嗡鸣。

《星光》的乐谱被他用各种颜色的笔标注得密密麻麻。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流畅地弹奏,而是近乎偏执地挖掘着每一个乐句深处的情绪。他回忆起美术馆里光影的变幻,回忆起桂花树下她颤抖的询问,回忆起画室里她眼角闪动的泪光……那些美好的、心动的、伤痛的记忆,此刻都成了他解读这首曲子的养分。他将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歉意、思念、以及那份从未熄灭的情感,都倾注到琴键之中。旋律时而温柔似水,时而激越如潮,时而带着一丝挣扎和痛楚,最终归于一种沉淀后的、带着希望的宁静。指导老师再次听时,眼中露出了惊艳的神色:“就是这样!霁秋,你找到了!甚至比之前更好!”

母亲看到他重新振作,虽然欣慰,但看着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还是忍不住担忧。“霁秋,努力是好事,但别熬坏了身体。有些事……急不来的。”她试图委婉地劝解。

叶霁秋只是摇摇头,眼神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英文资料:“妈,我心里有数。”他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他必须成功。这不仅关乎梦想,更关乎尊严,关乎他未来能否有底气去面对和挽回失去的一切。他需要这场胜利,来证明自己,来安抚内心因后悔和思念而产生的巨大空洞。

他和付悠悠在校园里的几次偶遇,短暂得像错觉。图书馆的书架尽头,他们同时伸手去拿同一本参考书,指尖几乎相触,又同时迅速收回,各自拿起旁边毫不相干的另一本,沉默地转身离开。走廊的拐角,他抱着厚厚的乐谱,她抱着一摞复习资料,迎面遇上,脚步同时一顿,视线有瞬间的交汇,又同时漠然地移开,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有空气中那瞬间绷紧又迅速消散的张力,和彼此心底那无法忽视的、尖锐的刺痛。

这种近乎自虐的、全身心的投入,在班级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氛围。最顶尖的两位学生突然变成了学习机器,这让其他同学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也无形中带动了一股埋头苦学的风气。连最调皮的学生课间吵闹的声音都小了许多。老师们既欣慰又有些担心,这种状态下的爆发力惊人,但也极易崩断。

白楠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叶霁秋的彻底封闭和付悠悠的完全回避,让她失去了所有从中运作的空间。她试图在音乐上寻找共同话题,但叶霁秋的讨论只限于纯粹的技术层面,冰冷而客观,不带任何私人情感。她甚至故意在付悠悠面前和叶霁秋讨论伯克利的事情,但付悠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他们是空气。

这种彻底的、不被人在乎、不被视为对手甚至障碍的感觉,比被讨厌更让白楠感到挫败和愤怒。她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卖力演出,台下却空无一人。

所有的暗流、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伤痛与不甘,都在默默地积蓄着力量。它们像地下奔突的岩浆,寻找着一个突破口。而万众瞩目的校庆晚会,那个灯光璀璨的舞台,即将成为所有情绪和矛盾最终喷薄而出的火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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