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钊带来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凛王府深处激起层层暗涌。
萧绝的书房灯火彻夜未熄。一道道加密的命令通过玄影卫最隐秘的渠道发出，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向京都的各个角落，乃至遥远的北境边关。
兵部、军器监、甚至某些勋贵武将的府邸，都有看不见的影子开始活动，小心翼翼地翻查着陈年旧账和隐秘往来。北境狼山大营的方向，也有数只不起眼的信鸽或伪装成商队的信使，带着特殊的指令连夜出城。
王府内部的防卫等级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明哨暗卡交织，机关陷阱被洛云曦顺手改良得更加刁钻致命，尤其是汀兰苑和存放药材的库房附近，几乎成了龙潭虎穴。
而处于风暴眼中的两人，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萧绝变得更加沉默，但那种沉默不再是死寂的绝望，而是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敛去了所有光华，只余下冰冷的锋芒。他康复训练的强度再次加大，甚至开始在一些辅助器械上进行简单的力量恢复和招式演练。那双沉寂已久的墨眸深处，燃起了灼人的火焰。
洛云曦则似乎彻底放下了那点别扭的心思。她依旧嚣张，依旧把王府当自己家，但却不再刻意躲避萧绝。相反，她往主院跑得更勤快了，美其名曰“监督康复”，实则开始插手萧绝的复健计划，加入了许多她基于现代特种兵训练和人体力学知识改良的“魔鬼项目”。
“腰腹核心！发力！没吃饭吗？就你这软绵绵的样子，怎么上马提刀？”她拿着根小皮鞭（并没真抽），在一旁指手画脚，语气恶劣。
萧绝咬着牙，在特制的器械上完成一组极其考验核心力量的卷腹，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他瞪了一眼旁边悠哉悠哉晃着鞭子的女人，却依言调整了发力方式。
效果显著，但过程……一言难尽。
墨羽和玄影卫们看得眼角直抽，却不敢多言。唯有他们自己能感觉到，王爷的气息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变得凝实、厚重，那久违的、属于战神的压迫感，正一点点回归。
这日，洛云曦正逼着萧绝在双腿绑着沙袋的情况下练习一套极其古怪的步伐（她称之为“规避机动动作”），墨羽脸色凝重地快步进来，手中拿着一封密信。
“王爷，北境急报。”
萧绝停下动作，接过密信，快速浏览，脸色瞬间沉郁如水。
“怎么了？”洛云曦凑过来。
“刘坤以整顿军务为名，清洗了韩将军留下的不少旧部，安插了大量亲信。他还频繁与突厥部落的使者秘密接触。”萧绝将密信递给洛云曦，声音冰冷，“狼山大营，恐怕快要易主了。”
洛云曦扫了一眼密信，挑眉：“哟，这是要里通外国？你们这皇帝，为了搞死你，连祖宗基业都不要了？”
萧绝眸中寒光凛冽：“他从来要的，都只是那把龙椅稳不稳。”
“现在怎么办？等你腿好利索，怕是黄花菜都凉了。”洛云曦戳了戳他绑着沙袋的腿。
萧绝沉默片刻，抬眸看向洛云曦，眼神锐利：“不能等。必须有人先去北境，稳住局势，拿到刘坤通敌的确凿证据。”
“谁去？你这样子能骑马？”洛云曦打量着他。
“我去不了，”萧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托付，“但你可以。”
洛云曦愣了一下，指着自己鼻子：“我？”
“对。”萧绝点头，“你身手足够，身份特殊，无人能预料到你会突然前往北境。而且，你有那些……‘手段’，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秦钊熟悉北境情况和军中门路，他可以做你的向导和联络人。”
洛云曦眼睛慢慢亮了起来，闪烁着兴奋和跃跃欲试的光芒：“听起来……好像挺刺激的？”
去边关！打仗！搞破坏！这可比在京都整天防着暗杀有意思多了！
“但是，”萧绝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北境情况复杂，危险重重，远非京都可比。刘坤在军中经营已久，突厥人更是凶残狡诈……”
“打住！”洛云曦打断他，嚣张地扬起下巴，“危险？姑奶奶我就是最大的危险！正好，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去松松骨头也不错。”
她拍了拍萧绝的肩膀，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放心，保证把你那个破军营收拾得服服帖帖，把那个吃里扒外的刘坤揪出来给你当球踢！”
萧绝看着她自信满满、仿佛只是要去郊游踏青的模样，心中的担忧竟奇异地被抚平了大半。他无奈地笑了笑，郑重道：“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证据其次，你最重要。”
“知道啦知道啦，啰嗦。”洛云曦摆摆手，已经开始盘算要带哪些“玩具”上路了，“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萧绝沉声道，“我会让墨羽为你准备好一切。秦钊的毒伤……”
“小意思，再有一天就能活蹦乱跳。”洛云曦打包票。
……
三日后，深夜。
凛王府侧门悄然打开，三匹神骏的黑马如同融入夜色中的魅影，无声地驶出。
当先一匹马上，洛云曦一身利落的黑色骑装，墨发高束，脸上带着一个遮住半张脸的银灰色金属面具（武器库出品，附带夜视、望远、热能扫描等多种功能），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的眸子，锐利如鹰。
她身后，是伤势已愈、同样作劲装打扮的秦钊，以及一名精干的玄影卫队员。
萧绝倚着手杖，站在门内的阴影处，默默注视着那即将远去的背影。
洛云曦似有所觉，勒住马缰，回头望来。
隔着夜色，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多余的言语。
洛云曦冲他扬了扬下巴，做了一个“放心”的口型，随即猛地一抖缰绳！
“驾！”
三匹骏马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撕裂夜幕，朝着北方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萧绝站在原地，久久未曾动弹，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马蹄声。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深不见底、却燃烧着熊熊野心的眼眸。
棋盘已经摆开，棋子已然落下。
这局棋，该换他来执子了。
他转身，对阴影中的墨羽淡淡道：“通知我们的人，可以开始‘清账’了。”
……
洛云曦三人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一路朝着北境疾驰。
越是往北，景象越发荒凉。秋风萧瑟，草木枯黄，沿途时常可见拖家带口向南逃难的百姓，面带愁容，议论着边境越发紧张的局势和突厥人凶残的劫掠。
秦钊面色沉重，一路低声向洛云曦介绍着北境的风土人情、军中派系以及边境线的情况。
五日后，三人终于抵达了北境重镇——朔风城。
朔风城城墙高大厚重，饱经风霜，处处可见战争留下的痕迹。城门口守备森严，进出盘查极其严格，气氛凝重压抑。
三人下马，接受盘查。
“路引！身份文书！”守城士兵语气生硬，目光带着审视在洛云曦古怪的面具和窈窕的身姿上多停留了几秒。
秦钊上前一步，递上路引文书，沉声道：“我们是京城来的药材商人，听闻北境战事频发，特来售卖些金疮药和驱寒药材。”这是早就准备好的身份。
士兵检查着文书，又看了看他们马背上驮着的几个大箱子（里面确实是药材，但也藏着洛云曦的“宝贝”），挥挥手：“进去吧！最近城里不太平，安分点！”
三人牵着马步入城中。
朔风城内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萧条。街道上行人不多，且大多行色匆匆，面带忧色。店铺关门歇业者甚众，偶尔有军队巡逻队走过，铠甲铿锵，带来一股肃杀之气。
“先找地方落脚。”洛云曦低声道，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将城防布置、兵力配置、甚至一些细微的异常尽收眼底。
他们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
是夜，秦钊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栈，前去联系韩将军留下的旧部。
洛云曦则在房间内，打开其中一个药材箱子，露出里面被特殊材料包裹着的各种超越时代的装备：一把改装过的狙击弩、数枚不同用途的爆裂弹和烟雾弹、一套微型侦查机器人、甚至还有一把造型流畅充满科技感的脉冲手枪…
她仔细检查着每一件装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刘坤？突厥？
准备好迎接惊喜了吗？
她正擦拭着脉冲手枪，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叩”声。
洛云曦眼神一凛，瞬间将武器收回箱中，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到窗边。
“谁？”
窗外传来秦钊压低的声音：“姑娘，是我。”
洛云曦推开窗户，秦钊如同狸猫般翻了进来，脸色却不太好看。
“如何？”洛云曦问。
秦钊眉头紧锁，低声道：“联系上了两个老兄弟，但情况……很不好。刘坤清洗得很厉害，韩将军的旧部不是被调离要害岗位，就是被安上各种罪名关押甚至……‘意外’身亡。现在军中人心惶惶，无人敢轻易相信旁人。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刘坤三日后，要在他的将军府宴请突厥使者！”
洛云曦面具下的眉毛一挑：“哦？这么迫不及待就要认新主子了？”
“姑娘，我们怎么办？宴会守卫必定极其森严，我们很难混进去拿到证据。”秦钊忧心忡忡。
洛云曦却笑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从容。
“混进去？”
“何必那么麻烦。”
她抬起眼，看向窗外将军府的方向，眸光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充满了恶劣的兴味。
“既然他们喜欢宴会……”
“那我们就去给他们——”
“送上一份终身难忘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