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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呼啸的风声如同亿万厉鬼的哭嚎,撕扯着陆尘残存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废铁,在狂暴的虚空乱流中翻滚、撞击。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左肩断口处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剧痛——归墟黑洞虽然被婴儿所化的红光暂时“锚定”,停止了疯狂的吞噬,但那冰冷的、死寂的、仿佛连接着宇宙终结之地的空洞感,依旧源源不断地传来,侵蚀着他的生机与意志。

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钢针,无情地刺穿着他残破的躯体。他仅存的右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透过模糊的雨幕,看到的是一片……从未见过的、低矮而压抑的天空。灰蒙蒙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将大地彻底埋葬。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草木腐烂的霉味,以及一种……极其稀薄、驳杂不堪的……能量气息。与太虚天域那浩瀚磅礴、却又充满毁灭气息的星辰之力相比,这里的能量,微弱得如同萤火之于皓月,浑浊得如同泥浆之于清泉。

“苍茫……大陆……”一个破碎的地名从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浮现。这是他在坠落过程中,从空间乱流里捕捉到的、关于这个低武世界的零星信息。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炸响!刺目的电光撕裂了昏暗的天幕,瞬间照亮了下方荒凉的大地——贫瘠的山丘、稀疏的枯树、泥泞不堪的道路,以及……远处影影绰绰、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屋。

就在雷光闪耀的刹那,陆尘左肩断口处,那被红光包裹的归墟黑洞,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一颤!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源自纪元湮灭的毁灭气息,不受控制地逸散了一丝出来!

嗤啦——!

一道远比自然雷霆更加粗壮、更加狂暴、蕴含着毁灭意志的紫色天雷,如同被激怒的狂龙,瞬间锁定了陆尘,撕裂雨幕,狠狠劈落!

“呃!”陆尘闷哼一声,残破的身体被狠狠砸落在地!泥水四溅!他本就脆弱的右臂白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蔓延。左半身覆盖的晶化物质,在雷霆的轰击下,发出刺耳的“咔嚓”声,裂纹加深,幽暗的光泽剧烈闪烁。

这异象,惊动了不远处一个蜷缩在破败山神庙檐下的……乞丐群。

“天……天罚?!”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污垢的老乞丐惊恐地瞪大眼睛,指着陆尘坠落的方向。

“那……那是什么东西?被雷劈了还……还发光?”另一个年轻些的乞丐,声音颤抖。

“妖孽!肯定是妖孽!”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狠的乞丐头目猛地站起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和恐惧交织的光芒,“快!过去看看!说不定是什么宝贝,或者……被雷劈死的妖兽!”

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在头目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如同鬣狗般,朝着陆尘坠落的地方围拢过来。

雨水冲刷着陆尘脸上的污泥,露出下方苍白如纸、布满裂痕的皮肤(晶化蔓延至左脸)。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身体如同散了架,剧痛和虚弱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他只能勉强抬起头,用那只布满血丝的右眼,冷冷地扫视着围上来的乞丐。

“嘶——!”当看清陆尘的模样时,乞丐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半边身体覆盖着冰冷、裂纹遍布的晶体,闪烁着不祥的幽光!半边身体白骨森森,血肉模糊!左肩处一个拳头大小、散发着吞噬气息的漆黑空洞,被一层微弱的红光勉强包裹!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妖……妖怪!!”刀疤头目吓得连连后退,声音都变了调。

“快!打死他!别让他祸害我们!”老乞丐惊恐地尖叫。

“他身上……那发光的东西……是不是宝贝?”凶狠乞丐眼中贪婪更盛,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

恐惧和贪婪,瞬间压倒了理智。乞丐们纷纷捡起石头、木棍,怪叫着,朝着瘫在泥水中的陆尘砸去!

噗!噗!噗!

石块砸在晶化的左半身,发出沉闷的声响,被弹开。木棍砸在白骨右臂上,发出“咔嚓”的断裂声。陆尘的身体微微震颤,嘴角溢出更多的血沫。这点攻击,对他残破的躯体而言,如同蚊虫叮咬。但侮辱性,却极强。

他,曾坐于星骸王座,俯瞰纪元崩毁!如今,竟沦落到被一群蝼蚁般的乞丐围攻、羞辱!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寒流般在陆尘眼底凝聚。他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哪怕一丝也好,足以碾死这些蝼蚁!然而,识海枯竭,经脉寸断,归墟黑洞如同一个无底深渊,牢牢锁死了他任何力量复苏的可能。就连那柄沉寂的时痕剑,也如同死物般躺在泥水中,毫无反应。

“滚……”陆尘喉咙里发出沙哑到极致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威胁。

但这威胁,在乞丐们眼中,不过是垂死的挣扎。

“还敢凶?砸死他!”刀疤头目狞笑着,举起一块更大的石头。

就在石头即将砸落的瞬间——

嗡!

陆尘左肩断口处,那层包裹归墟黑洞的微弱红光,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生命律动的……温暖!

这闪烁的红光,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陆尘体内沉寂的某种联系!

轰——!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并非力量,而是一种……跨越了时空界限的、血脉相连的……呼唤!

这呼唤,微弱却清晰,带着婴儿特有的纯净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依恋?

是那个婴儿!那个在纪元之墟湮灭前,化为红光没入归墟黑洞的婴儿!她的意识……或者说,她作为“纪元之锚”的某种本源印记……并未消散!她就在这黑洞之中!这闪烁的红光,是她传递的信号!

这突如其来的灵魂悸动,让陆尘心神剧震!杀意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冲散——惊愕、茫然、甚至……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牵绊?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左肩那闪烁红光的黑洞。

这刹那的分神,给了乞丐们机会。

砰!

刀疤头目的石头,狠狠砸在了陆尘的额角!鲜血瞬间涌出,混合着雨水流下。

剧痛让陆尘瞬间回神!冰冷的杀意再次升腾!然而,那红光闪烁带来的悸动,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心底。

“滚!!!”这一次,陆尘的咆哮中蕴含了滔天的怒意与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威压!虽然依旧没有力量支撑,但那经历过纪元崩毁、直面至尊的恐怖气势,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开来!

围拢的乞丐们,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齐齐闷哼一声,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们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星辰陨落!那是一种超越了凡俗认知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鬼……鬼啊!!”刀疤头目怪叫一声,丢下石头,连滚爬爬地转身就跑!其他乞丐也如同受惊的兔子,尖叫着四散奔逃,瞬间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泥泞中,只剩下陆尘一人。

他躺在冰冷的雨水里,额角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混着雨水流进眼睛,带来一片猩红。左肩黑洞的红光已经停止了闪烁,重新归于沉寂的包裹状态。但那瞬间的悸动,那婴儿的“呼唤”,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艰难地抬起白骨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仅存的右眼望向灰暗压抑的天空。

“纪元之锚……”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你……到底……是什么?”

雨,更大了。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残躯,也冲刷着这片名为“苍茫”的低武大陆。一个身负星骸诅咒、归墟黑洞,怀中再无婴儿,却与一个神秘“锚点”灵魂相连的残破身影,开始了他在这个陌生世界……挣扎求存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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